既然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李赫就一边在心里长叹,一边把目光转向了躺在病床上的邝行远。他也很好奇邝行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那天救他的时候,他还是一身的泥水和血迹,那不是他本来的面目。
这时候邝行远半躺在抬高了的病床上,额头上还缠着绷带,手臂上也打着石膏,但一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应有的神采。
只看一眼,李赫就肯定邝家是有军方背景的,因为邝行远方方正正的脸上满是那种从小在军营长大,甚至被老头子丢在最基层磨练过几年才有的刚毅,虽然受了很重的伤,直到最近几天才苏醒过来,但看上去他的精神状态依然很好。
也不是真的精神状态很好,而是他用意志力弥补了身体上的虚弱。和他刀削一般的眉毛和鼻梁相比,他的眼睛深邃中倒也不乏温情,尤其是他和李赫对视的时候,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审视的意味,不像许鸿程,一见到李杰李赫父子的时候似乎恨不得把他们的皮肤切开,看看这对父子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样子,邝行远看着李赫的时候,眼神里只有一种最简单的感谢。
“坐。”邝行远抬起没有吊着石膏的左手指了指病床边上的一张椅子,很自然的说了一句,就好像已经认识了李赫很久一样,同时说:“孝柔,麻烦你去给李赫洗几个水果来。”司徒孝柔和许鸿程都把李赫叫做“李赫同学”,邝行远却是直呼其名,看似简单粗暴了一点,却也少了前者的那种客气,而很多时候客气也就是疏远。
洗水果这种事情,本来许鸿程去做就可以了,让司徒孝柔亲自去做,也表示了对李赫的尊重,而许鸿程这时候已经自动回避,不管邝行远和李赫说些什么,说多久,他都只需要在外面走廊等候就行了。
李赫这时候也不知道和邝行远说些什么,他常常觉得老爸不善与人交往,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能说比起前世的自己,现在的自己自信得多,但毕竟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学的东西也还很多。
不过,如果太会来事了,也未必就是好事吧。
“这是我第二次死里逃生了。”邝行远没有在意李赫的局促和茫然,只是微微一笑,一说话就把李赫的好奇心提了起来,之后他又若无其事的说:“上一次是在越南老街外面,我所在的那辆坦克挨了一发苏制的RPG火箭弹,打中了侧面,你知道吗?坦克侧面的装甲是比较薄弱,当时我以为我死定了,事实上我的几个战友都死了,我也受了重伤,但奇迹般的从底部逃生门逃了出来。”
“您还上过战场?”李赫有些惊讶,虽然他猜想邝行远家里多半会把他丢到部队基层锻炼,但没想到直接把他丢到了战场上。算算年龄,南方边境那场战争爆发的时候邝行远18岁左右,出现在战场上还是符合时间逻辑的,但他老头子太狠了,也真舍得。像李赫的老爸李杰就非常反对李赫冒险救人,也许是时代不同,人的思想境界不同吧。
“不用说‘您’,随意点,我应该比你爸爸小几岁,你叫我邝叔叔吧。”邝行远淡淡的笑了笑,说:“是的,我参加过对越反击战,而且一直到84年收复老山之后我才退了下来。不过除了刚参战时差点死在坦克里之外,后面的战斗中我的运气都很好,连轻伤都没有受过。从坦克里爬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我知道作为一名党员,我应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然而那时候我真的有这种感觉。我仿佛看到自己飘了起来,回头看到了满身血污的自己,不过用医学上的理论来说,那可能是意识模糊之后的幻觉。”
李赫静静的看着邝行远,其实他想说,那还真不见得就是幻觉,当他开车出事的时候,他也有那么一瞬间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不过紧接着他就回到了16岁的自己身上,没有来得及看到车祸以后的自己。
邝行远顿了一下,他发现李赫听懂了他的意思。这让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灵魂出窍这种感觉,邝行远极少对人说,但即使身边最亲近的人,在他说出这样的感觉的时候其实是不相信他的。但是李赫不但相信他,而且似乎能理解这种感受,这让邝行远有些意想不到。他停了一下之后又说:“后来我在想,也许我当时也和我的战友一样是死去了的,可是出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我又活了过来。”
李赫想了想,问:“您是说,您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