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啻不明白,初如雪也不明白,这些事情,大抵还是这祖巫知道的多。
“你大抵还不知道吧,我原也不是苗人。”
祖巫几十岁了,这时有些站立不稳,便回到座位上去,身边的巫人便要向祖巫行礼。
“当初在北疆,我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和初家人结婚,生下了你母亲。我这一生,只有她一个孩子!后来我被马匪抢劫去了,一路南下,到了南疆,入了苗寨,跟着祖巫,做起了巫事。我大抵是聪明些的,祖巫最后便将权杖传授给了我,我便做了祖巫。”
“我多方打听你母亲的事情,才知道她已经嫁给了那小皇帝。后来那小皇帝屠戮了初氏一族,我算是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再后来,她被杀了,我也没有了关心那些事情的心思,只一心想要为她报仇。”
“只是我到底没有那样的能力,苗人也为此牺牲了许多。后来便不得已和渊王朝和谈。到如今,我已经差不多十几年没有听过外面的动静了,那些年轻人大概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只是我这个糟老太婆不愿意关心,也不愿意听这些事情。”
“却不想,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活着!”
初如雪有些懵,她需要时间来理顺这些事情的关系。
她以前自己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大抵不错,可是今日看来,大抵也有待提高的。
“却是不知,原来您就是原初家的夫人!”
不管她是不是初如雪的外祖,身为初氏一族的家主,她自然该向先家的夫人行礼的!
“你这性子,倒是像个大家闺秀!却原来我没有识得!”
初如雪稍稍转头,她看不见钟离啻,却是知道,他这时候,大抵是在看她的。
“却原来,初氏一族的人,果然没有死绝了!”
初如雪对这件事情,是很高兴的。
当初的案子,叫多少人蒙冤而死,如今终于有一个幸免于难的,她觉得很高兴的,何况这人与自己,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老祖巫点点头,叫人将牛头献给上天。
“这些东西,是给你准备的,杀牛血,驱鬼魔,你日后的日子,也便不那么难过了!”
这祖巫将巫人递给的新鲜牛血撒在初如雪面前的泥土里,形成一个圈子。
“既然你是我唯一的外孙,那么你日后的事情,也便是我的事情了!”
祖巫想想,道。
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孤孤单单,如今突然听说自己的外孙女没有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她觉得上天待她,似乎还是不错的,便是她老了,也能收获这样的结果,在她看来,是很值得的了!
钟离啻听了这祖巫的话,眼睛稍稍有了些亮光——那么日后,雪儿的眼睛,怕是能治好了?
“你这些日子便留在南疆可好,我正为你医治好了眼睛,你再看是要走还是要留呢!”
祖巫原是不答应给初如雪治眼睛的,如今却是因为这么一件事,便突然转变了主意,要给初如雪治好眼睛了。
初如雪笑笑,却是道:“既然这些事情,是苗人的禁忌,非族人不得施展,我还是不要为难祖巫了。生死有命,强求不来的。”
初如雪不奢望她能拥有那么美好的结局,有疼爱自己的亲人,也有钟离啻,有两个孩子。她向来不怎么爱幻想,如今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便要想入非非。
“你的眼睛,我是非要治好的!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为她做些什么,如今机缘巧合,你出现了,我便不能坐视不理。也算是我身为人母,最后为我的女儿做一点事情吧!”
祖巫低下头,轻轻叹息。
钟离啻看得出,她大抵对初如雪叫她“祖巫”,有些难过的。
也许是觉得须得循序渐进,祖巫便也没有再问初如雪些什么,也不问她曾经的一切,只想叫她好了,叫她能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哪怕是拥有平凡的一生。
这是她身为祖母,该做到的事情。
从此,祖巫也不再提叫初如雪留在苗寨,只说了一句,春日里夜晚凉,叫她穿得稍稍厚一些。
钟离啻推着初如雪离开了苗寨,一步步走在回府路上。
“却原来,初家的人,并没有死绝了!”
初如雪大抵是真觉得开心,她手里拿着那玉佩,反复把玩。
“日后,嗯,我也是有娘家人的人了!若是你再敢想着欺负我,可是要先掂量掂量的!”
钟离啻笑笑:“嗯,以后再也不敢得罪夫人了!”
对于这件事,钟离啻看着初如雪,心里五味杂陈。
她曾经那么孤立无援时,没有人告诉她,她在苗疆有亲人,如今她不需要了,却是又得知了自己原来不是一个人的。
可是当初的事情,并没有因为这件事,便少一点点的苦痛。
“你今日,看着倒像是十几岁的孩子了!”
钟离啻摸摸初如雪的头,笑笑。
曾经的过往,谁对谁错,逝者已矣,谁都没有资格站在她的面前指手画脚。
她曾经觉得,自己拥有的那些东西,大抵都不是果然是自己的,从父亲,到先生,到兄长,到权势。
她真正获得的,觉得自己能抓在手心里的,只有钟离啻的感情。
她曾经也质疑过,也动摇过,可是当这些质疑和动摇之后,她心里,还是信任他。便是全天下的人都说他不好,她也觉得,他是最好的。
如今,大抵又多了一份感情。这种被爱的感觉,叫初如雪觉得幸福,觉得自己曾经经历的,大抵也不算什么。
没有父母又怎样,没有双腿甚至双眼又能怎样,她拥有的,如今已经很多了。
她有钟离啻,有亲人,有两个可爱的孩子。那么如今,谁能及得上她呢?
初如雪笑笑,将手里的玉佩轻轻放在身侧,道:“回去吧,孩子们还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