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有些奇怪:“听门房说,殿下是一个人回来的啊,打马倒在院门口,血都染了门前雪一片红呢!”
钟离啻没有继续问,心里却迷糊起来:那人想来也是大家,断没有故意隐瞒王府的必要,为何行事悄无声息?许是人家姑娘顾及清誉,不愿多生事端徒惹流言?
“你且去看看药可热了,我此时乏困,想歇歇。”钟离啻缓缓躺下,心里有些失落。这时门忽然被推开,靖南王进来了。
“啻儿可还好?”钟离钦看着儿子苍白的脸,有些不忍。
钟离啻点点头:“谢父亲关怀,已经好多了。”
靖南王叹息道:“你且收拾,与我一同入宫。”
钟离啻刚想问为什么,却突然想起今日是皇上六十大寿,自然是该进宫贺寿的,便不再多说,只是看见随父亲而来的侍女所拖的衣服却是吃了一惊——墨裳金蟒,那样式,分明是王服!钟离啻虽说是王世子,可到底未及弱冠,无官无爵,这样的服式穿去宫宴,明显是僭越!
钟离啻不解地看着父亲:“父亲,这衣服……”
靖南王点点头:“宫里送来的,皇上的意思,进了宫你自然就明白了。”
钟离啻只得将那衣服穿了。只是那衣服所绣金银太多,颇为笨重,钟离啻此时又带着伤,更觉拖沓。钟离啻想到三年后自己承爵袭位每日都须穿这重量衣服,顿觉生无所恋。
……
渊皇宫
钟离啻17年来第一次进宫。他上次来皇宫时还是个襁褓婴儿,自然谈不上什么印象。钟离啻在马车里隔着窗看着外面,金碧辉煌的宫宇,雕龙漆红的大柱子,琉璃红瓦的宽大飞檐,路边还有漆了拖台的灯,当真显赫无比。
入殿仪礼众多,钟离啻跟着父亲参拜了半天,兜兜转转终于进了正殿。天子正坐于前,钟离啻仍旧跟着父亲见礼。
各官员都已入座,明嘉帝看起来颇惊喜,看见钟离啻敬完礼便伸手招呼:“多年未见,啻儿竟这般大了,快快上前来叫朕仔细瞅瞅!”
钟离啻没想到明嘉帝让自己上前去——便是新科状元也断无此礼遇,一时纠结要不要推辞一番,却立时记起天子面前不能失仪,只得上了御阶,低着头走到明嘉帝面前。
“钟离啻叩谢天恩。”
明嘉帝哈哈一笑,声音慈爱:“啻儿再近一些,朕如今常犯眼疾,视物不清。”
这不是邀请,而是要求。钟离啻自然不能再考虑推辞,便一声遵旨又走到明嘉帝面前,旁边的小太监在明嘉帝旁边放了凳子,细着声音道:“王世子请坐。”
钟离啻不失礼仪地坐下,明嘉帝满意地点点头:“我啻儿不愧王家子弟,果真是仪表堂堂,未失王家风范!”
钟离啻起身谢恩。明嘉帝拉了钟离啻的手嘘长道短了几句,然后才叫他回了席,正开宴。
司仪的太监将钟离啻领下御阶,钟离啻才得看见全席的人——父亲与一武将在前座,副相同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次之,明嘉帝旁侧自然是太子沐靳,他旁边的人,却叫钟离啻吃了一惊:沐靳旁边坐着的,竟是他在落水寺遇到那个人——初如雪!
她一身白云纹锦裳,紫带束发,紫襟上绣着的,竟是金蟒!
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能入得天子寿宴,且与太子沐靳同席?
初如雪自然看见钟离啻了,只是不说话,自顾抿着一杯清茶。她今日正装严服,教人不由生了一种不可侵犯的气息。
钟离啻因见了初如雪心中震惊,等回神看见自己那座,却看见此时本该在出货路上的表兄落加蓝在自己旁座上,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你表兄我好歹也算皇亲国戚,入个天子宴吃顿饭不算逾制吧,你小子这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怎的,瞧不上我这商贾贱民?”
落加蓝看钟离啻入座了,幽幽开口,调侃他这被天子宠的王世子表弟。
钟离啻瞪他一眼:“我一个无官无爵的挂名世子,可不敢瞧不上天下第一富商落氏君染的落大家主!”
落加蓝拍他一下,正色道:“我昨日准备走,只是风雪突降,只得改了行程。皇上旨意下的突然,姑父是知道的。你小子今日才回,自然不知。”
钟离啻首入京都,这宴席上的人大都不认识。落加蓝故意问到:“你可知前席那些,都是些什么人?”
钟离啻也收了玩心,正色思考:“我父亲旁边的那位,看着是副武将装扮,应当是北疆大将军白启;次座那位老者,应当是丞相大人;天子下座自然是太子。只是他二人旁边的那两位,我实在不清楚。”
落加蓝点点头:“所言不差。丞相旁边那位,是他儿子宇文素戟。那小子可是京师出了名的神童,三岁能诗七岁能赋,皇上重视得不得了!至于太子旁边那位,我也不清楚是什么人,听说那足不出户身不管事的主相大人要来赴宴,可是没见着,恐怕是主相家的千金之类的。样貌倒是不错,可惜了那额头上的刺青。”
最后一句落加蓝淡然一笑,钟离啻却有点怔——那主相和初氏有牵连,此人又名初如雪,莫非竟是初氏嫡系血脉?
因为范了灭族的罪,所以生来就要带那刺青么?可是她看上去不满二十,那场大案跟她并无干系,承受这样的罪责,却到底不公。钟离啻隐隐心痛,想到她淡薄冷刻的性子,更是痛上几分。
落加蓝见钟离啻脸色不怎么好,便正色言道:“样貌是不错,你可不能起什么心思。她毕竟是初氏一族的人,而且今日能代主相入宴,定然和主相关系匪浅,说不定就是主相的女儿。你不要忘了自己还是王府的世子,惹上那样的罪族迟早要出事。”
钟离啻垂下眼帘,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