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晚上就干脆在蛇镇睡了。扶铃的小院子只有一间卧室,叶织和鹿子涧另挑了两间蒙尘的屋子收拾住下了。
修者的感觉很灵敏。到深夜,叶织忽然惊醒,听到鹿子涧那边的房间仍有细微动静。她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慢慢走出自己的屋子。
几个时辰前吵吵闹闹的小妖怪们都睡了,这个土做的苍穹在寂静中就显得仿佛辽阔起来,镶嵌在夜幕上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闪耀得星星点点,叶织走到鹿子涧屋子那里,看见他撑着头坐在桌子边,身上的衣服没有皱褶,显然是在这里坐了半夜。
自从杜行舟掌门西去后,他们一直忙着赶路,露宿野外,今天这是鹿子涧第一次得到独处的整个的夜晚。
在白天和人群在一起的时候,你也许能假装看不到心底深深的创伤。但是当宁静漫长得残忍的夜试图将你溺毙,这时你无法不去面对心里面那个巨大的豁口,独自。
鹿子涧听到叶织过来的脚步,稍稍侧了下脑袋。他的眼眶有些泛红,有些空乏,也许是因为他一直盯着面前那盏灯上静静燃烧的火苗。
叶织在门口停了停,走到他身后,她想说,没事的,人有来世。可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鹿子涧没有继承前世那个公子哥儿的记忆,在她看来,他们两个已经是完全两个人了。这样的话,拿下一世的事情来讲,就是糊弄人了。
记忆消除,即使灵魂还是从前的灵魂,但却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
叶织脑海里飞快闪过这样一道领悟,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她也有些局促,不知道这时候怎么能给他一些安慰才好。最后她打定主意在这里陪着他,便返身回自己的屋子去取本书来。
鹿子涧余光里见叶织站了一会儿又走了,松了口气,心中却有点空落落,摇摇头,靠在椅背上,无意识地揉着僵硬的胳膊。
可没多久她又回来了。
鹿子涧感到有些喜悦。
叶织没有说话,搬来把椅子,坐在院子里,背靠着鹿子涧这边的墙面,就着外面辉辉的夜色看书,安静的夜里片刻会传来一次纸张沙沙的摩挲。
鹿子涧看着她宁静的背影,仿佛在从沉默的世界前守护着这个小屋,因为师父的死亡而被感到攥紧心脏的痛疼时,他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对抗悲伤。陪伴不能缓解任何悲痛,但是好像能够给疲倦和绝望中注入些许舒缓的暖意吧。
第二天小妖怪们起床的吵闹声陆陆续续响起,叶织合上书,冲鹿子涧点点头,好像她参加的是一场沉默且祥和的读书会,然后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