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的自尽,换来了一众的沉默。
然而刘进忠许是见过了太多的生死,他最先打破了一室的沉寂,唏嘘道:“这样早走了也好。”低不可闻的感叹后,他一脸平静的问道:“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德主子可要即刻回宫?”
德珍睁眼未语,只点了点头,径自从刘进忠的身边慢慢走过。跨过残缺的门槛时,她恍惚记起了什么,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梅勒氏虽无法葬入景陵妃园寝,但她总归伺候了皇上一场,让她入土为安吧。”
刘进忠抬头瞥了一眼德珍微微颤簌的背影,如常道:“是,奴才一会儿就去打点。”
德珍轻轻颔首,继续慢慢的走了出去。
小许子见德珍出了门槛,他这才从猝然惊醒,连忙追上去搀起德珍的左手,吁了口长长的气道:“主子,当心雪路冻滑。”
德珍仿若未闻,步子微僵的走入雪地中。
路,倒不怎么滑。
夜,却是很凉了。
隆冬冰冷的空气,冻得人手脚发冷,她亦不能豁免,甚至感到鼻端也冻冷得发疼,不然隐忍在眼中的泪水怎又落了?
凉湿湿的,打在手心里却炙热的烫人,而后了无痕迹。
一如玉玲用她生命最后的绚烂绽放,从自己这里换得她母亲的安度余生,然后彻底消失。
于是,就这样没了,什么也没了。
狂风呼啸的越来越厉,地上的积雪被吹得来回飘荡,残卷一个有一个雪旋儿漫起,溅入她的眼,逼出她的泪,再一起吹干了,带走了,连同她曾经对玉玲那一丝丝隔阂都带走了,什么也不留。
德珍伸手摸了摸已无湿意的脸颊,她微笑着扬起了面,前方暮暗的天际抛出了一弯寒月,冷冷照着一片白雪覆盖下的紫禁城,给这座历尽沧桑的紫禁城又添一丝冰凉,冷得让人油然发出一个深深的寒颤。
也许,走了也好,至少能从这后|宫的泥潭中早日脱身,不至于如她一般只能在此迷途深陷,步步为营。
不过,她甘之如饴。
德珍婉然低头,看着手掌下的小腹,她无声无息的笑了出来。
“回宫吧。”扶着小许子的手坐上步辇,德珍最后惋惜的看了一眼这座冷宫道。
翌日,十二月丁卯日,玄烨幸南苑行围。
逾七日,是月甲戌日,定远平寇大将军和硕安亲王岳乐疏报,其一擒获伪太子朱慈灿,其二江西省安石寨、琅川寨、伪总兵黄瑞等、率众投诚。玄烨龙心大悦,于南苑中与随侍大臣畅谈。
彼时,德珍在温暖如春的暖阁里赏玩着梁九功昨日送来的金鱼。腊月寒冬的天里,金贵的宠物本就少见,这几尾不过尺寸大的白身红顶金鱼更为少见,又费心用了玻璃烫烧的鱼缸装放,缸里放着细沙及各色水晶块儿,着实赏心悦目。尤其对四处一片萧瑟之景的冬日而言,也确是当得上一消遣解闷之佳选。
但是,这缸金鱼之所以送来,却不是为她,而是为了太子胤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