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回家后便把自己锁在屋里哭了一天,哭她自己命不好,嫁了两个男人都死了,出门别人便骂她克夫;哭自己苦命的女儿,还没来得及享福,年纪轻轻就去了;苦自己可怜人的外孙,这么小的年纪便没了爹娘,现在还得了这种怪毛病,冷啊、饿啊、有什么不舒服的了自己都不能说……
此后,老太太便更加细心照顾自己的大外孙,方翊也当起了小舅舅,处处关心、让扶陆忍冬。
老太太年轻时那可是文工团的一枝花,气性高,嫁了个男人也知冷知热,生的女儿更有她年轻时的风范,却不想自己后半生如此坎坷。
每当看着自己永远长不大似得成天只知道疯的小儿子,看着自己不能说话的大外孙,想着自己走得早的两个男人还有女儿,心里就闷闷地说不出话来。时间一长,身子就越来越差,没等方翊大学毕业就走了。
那一天起,方翊便当起了陆忍冬的监护人。他们住的房子被老太太的婆家人抢走了,方翊只能带着陆忍冬搬到了陆父和陆母的老房子里。
上学时是学校和陆忍冬家来回跑,工作后是事务所和陆忍冬家来回跑。
为了照顾陆忍冬,他是既当爹又当妈,做家务、做饭都有一手,然而这个事业有成的新时代好男人32了却至今还没成家。不知道有多少个女朋友因为反对他要养着陆忍冬谈吹了。
方翊心想:“这小子现在可比我赚得多多了,也不知道谁养着谁?”
抬头一看,陆忍冬已经坐在餐桌前大块朵颐了。
“臭小子,也不知道等我点儿。”
陆忍冬看着方翊走过来,默默地把空了蒸饺盘子推到他跟前,喝起了自己的粥。
方翊挑眉,气鼓鼓的吃起了油条,想着这些年了,这小子不一直都是这样?不值得跟他生气。
可是好歹也给他留一个呀!都是自己老妈在的时候惯出来的毛病。
“哎,你知道吗?你新写的那首曲子又火了,真不知道连词儿都没有的歌儿有什么好听的。”说着又拿起了一根油条。
“我说你知道吗?外面那些喜欢你曲子的人给你取了个名字叫什么‘司音’,说是掌控音乐的意思。我觉得很屌耶,不如以后我帮你发音乐时就用这个名字吧?啊?”
“嗯,你没反应就代表同意了,以后就用这个。”
“对了,钱应该已经到帐了,你查了没?”
……
如果律所里那些小伙子小姑娘们知道自己老大私底下居然是如此聒噪的样子,不知道作何感想。
女友韩明明曾说,方翊非常有做“家庭煮夫”的潜质,会做饭、做家务,重点是这种看到你就要跟你唠家常似的即视感。对此她要慎重考虑自己与方翊的未来,“我难道真的要养一个男人貌美如花?咪啾,宝宝心里苦啊……”
“吃饱了就去换身衣服吧,今天该去医院了。”
方翊心满意足地“教育”完自家大外甥,交代了今天的安排。才发现碟子里的小菜已经走在了变成“有机肥”的路上……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上,我又要干喝粥了~
楼梯拐角的陆忍冬唇角勾起,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开朗的男孩的影子,在捉弄人后的窃喜。
“忍冬啊,一会儿见到蒋医生后,要好好和人家说话,不准再问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蒋医生现在是精神科的主任了,以后他不能随便到家里来问诊了,所以以后我们都要自己去医院。我会安排出时间来陪你去的,如果我真的要开庭还是有别的脱不开身的事,我就让明明或者董路陪你去。”
“你记得他们是谁吧?明明是我女朋友,韩明明,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董路是我助理,我让他给你送过饭。”
“还记得吧?我说你好歹应我一下啊!”
陆忍冬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看着大外甥没有因为要经常去公共场合而有太大的不满,方翊松了一口气。
按照惯例,医生会先和家属了解一下病人最近的情况,陆忍冬则暂时在外等候。
同心私立医院一直还是和他小时候来的时候时的那个样子,花园里那片忍冬花还是爸爸和妈妈带他来做义工时栽种下的。它们长得很好,许多花儿都开了,露出了可爱的花蕊,不像是家里的那一片,全都枯死了。
爸爸和妈妈走了,没人照顾它们,所以就枯死了。
爸爸和妈妈走了,没人再那般爱护自己,所以自己的心也死了。
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也该回去了。
走到走廊口,看到一个女孩正在别扭地蹲下捡笔,她的裙子有些短,所以姿势有些尴尬。
他走上前去,弯腰捡起那只签字笔放到女孩手中。
方翊曾自得的说过:“我们家忍冬,虽然沉默寡言的,但是还是一个善良、乐于助人的好青年呢!”
全然忘记了平日里自己是怎么被这“好青年”捉弄的。
“谢谢你,你是来探望病人的吗?我是精神科的主治医师,我叫季昀。”
忍冬看着女孩明媚的笑脸,阳光洒下来,照得女孩脸上那些细微的绒毛都清清楚楚。
季昀见眼前的男人一直盯着她看,似是不相信,不由辩解道:“我真的是这里的主治医师,我今天第一天上班,所以还没有领工作服。”
后来,陆忍冬才告诉季昀,在同心私立医院与她重逢时,虽然他还没有认出她,但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觉心中光芒万丈。
他心中,枯死的那朵忍冬花,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