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易老,韶华倏逝,不觉秋声几度。芳年不耐五更廖,哪晓得遗憾无数。唤春驻,不应好,一江春水流如故。看水天接处,三二蝙蝠,殷勤织天幕。
常立志,大浪淘沙又误。须眉了无人妒。千金难买书生路,稚幼谁解我腹?莫贪逸,君不见,碧天里风鹏正举,追悔不及。休度羊肠路,五指不辨,西风凋碧树。”
金一诺用手推了推眼镜,又在鼻梁处的眼镜架上敲了两下,皱了下眉头,说:“奇怪,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一阕?用的词也有点怪。你的知识面倒是真广啊,这是哪位老夫子教训子侄辈的老年陈醋让你给倒出来了?”
“这一首《摸鱼儿》不是前代圣贤写的,是我的一位诗友写了送给我的。有些地方我也不明白他写的是什么,不过用意是好的。我觉得我还清醒,所以借了来给你醒醒神。”我对金一诺解释说。
“诗友?你又出来一个诗友?怪不得你总是推三阻四的,我真不知道你到底脚踏几只船!怪不得有人说你朝三暮四!还‘芳年不耐五更廖’!怎么在我面前就总是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真心?……”金一诺仿佛一条被踩到尾巴的猫,在那儿气愤填膺地乱喊乱叫,我的大脑却早已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怎样来为自己辩白,我也不知道我还该做点什么,只是任由委屈、伤心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停了下来。泪眼迷蒙中,见他好像是把手伸到了我的眼前,停了一下却又缩了回去。我感到更加伤心:他竟然这样冤枉我!我想跑回宿舍,却挪不动脚步,我也害怕贺晓琳盘问我。
我伤心得力不能支,他却铁了心不来安慰我!
正独自哭得气噎声吞,他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将我拥在怀里,拍着我的背说:“好了,求你别哭了。是我错了,我明明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实在是想你。你不知道,我假期里就盼望开学,开学后见到你满面春风的样子,我是又高兴又心酸。我知道,单纯的你在父母身边不再需要我的安慰,你肯定不会想我。可那天约了你在老地方见,我又怕见了你说出什么混帐话、做出什么糊涂事,乱了你的心,耽误了你的高考,所以强自忍到今天。我真是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太怕你被人给抢去了。”
虽然我还在抽抽噎噎地哭,可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了进去。我蜷缩在他的怀抱里,虽然他没有用力,我也感到一种安全感。
女孩子在离开了自己父亲的怀抱以后,要等多少年才会重新感受到这种温暖!原来,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是这样好。我战栗者,幸福的泪代替了刚才的委屈。我不愿挣扎,好希望融化在这样的怀抱里。我好希望金一诺的怀抱是我永远的避风港;当然,我也只会容许自己融化在他的怀抱里……
这也是神经衰弱的好处,就像现在一样:我能听到他的话,还能在心里胡思乱想,能够一心二用,虽然什么也不容易记住。
一边听着他反复地自责,一边在脑子里翻腾着,该不该对他说出我的心里话。忽然,我觉得他的手臂慢慢地松开了:“行了,牵萦,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就要抽自己的嘴巴子了,都是我乱说惹得你。我不要了好不好?我等着你自己愿意的那一天。”
“不,”没再考虑,我竟然冲动地、大胆地说,又抬起还含着泪水的眼睛,泪水里有委屈也有激动。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的嘴唇向我凑来,他“呼呼”地喘着粗气,热浪喷到我的脸上。我的头脑完全空白,我浑身发软,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他的唇快要靠近我了!我看到一点星光在他的眼睛里闪烁,又一直折射进我的心扉,比任何声音都直接。他对爱的渴望和占有欲,他的迫不及待和一抹隐忧,都在他的眼里和他同样颤抖的身子上。
“答应他吧,答应他吧。”我在心里呢喃着,“上帝是让我为他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总有一天我是他的。既然现在他那么迫切,既然一个吻能让他心神愉快,专心学习,就让他拿去吧。我再不愿辛辛苦苦地为他保存,却还要被他误会了。”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心里翻腾着一句话: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凉凉的,是他的眼镜先靠近了我的脸!我一下子从意乱神迷中清醒过来:不行,我不能这样做!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我们还是高中生!我一把推开他,什么也没再想,什么也没做,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宿舍逃去。
他的眼镜片给我的一点凉意是那么微弱,只要他再轻轻地一拽我就再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