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装没听见他前边说的那些,拒绝说:“你歇着吧。你们男孩子怎么会洗衣服?”
“难道洗衣服是女孩子的专利?那你帮我也洗一洗吧。”金一诺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我口不择言,又让自己陷入了他的陷阱。
“你等着吧。”我赶紧拒绝,跟他单独在一起,我都心跳加速,我又怎么好动他的东西呢?
“好,这可是你说的叫我等着。不过你要给我个期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金一诺将他手上的水弹了两滴在我的脸上。
“我洗完了。咱们回去吧。”我一听他又“胡言乱语”,外加小动作,赶紧三把两把将衣服冲了出来。
“我给你端着。”他帮我端起脸盆,抬脚往东走去。
“你倒向了吗?那边是东!”我赶紧喊住他。
“反正天还早,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快走吧,我不会卖了你。”他脚步不停地说。
明明是想拒绝的,可却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到了学校的最东边。
真没想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一条挺深挺宽的沟渠,不知是因为天旱,还是本就这样,里面半点水也没有。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沟渠两岸好像是用一种暗红色的石头砌成的,也可能是本来就有的,采石后留下的石坑。月色不明,看不清楚。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既清幽又干净的好地方。
他一句话也不说,找了个地方将双手叠放在脑后躺了下去。
“亏你能找到这种好地方。不过地太凉了,你还是起来坐着咱们好好说说话。”见他听话的坐了起来,我又接口说,“金一诺,有些话我早想对你说。”见他还是一直不接腔,我心里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很快就要高考了,你……”
“你别扫兴好不好?今晚不说这些!”我还没说完呢,他就不客气地打断了我。这是相交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我吓住了,却不愿就此离开。
说实话,我内心深处竟有点喜欢他这偶尔表露出来的霸道。虽是“身不由己”,可随着他来到这个地方,我还是有点心里准备的。
这些日子,虽然没跟他单独见面,可从他写给我的两首诗里,我能看出他的烦躁不安。我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劝劝他了。现在都已经是四月了,离着高考可是越来越近了。
“一诺,我是为了你好。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我对他的称呼省略了他的姓,有些讨好地对他说。
“在你的心里跟我在一起是浪费时间?”没想到他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站在我的身侧。
又让他误会了,我心里一阵难过。
“一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说……”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又要流下来,可我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急切之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消除他的误会,忽然间挣出了一句,“我是说,我们不要‘贪梦好,茫然忘了邯郸道。’(王安石《渔家傲》)”
“好好,大才女,你不用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学问,我知道你对古典文学感兴趣。”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今天看看你能知道几首古诗。你能叫我没话说,从明天起一直到高考我就再也不看你,再也不想你。——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晏殊《浣溪沙》)”
“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鹊桥仙》)我继续劝他道。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温庭筠《梦江南》)他这是怪我不能理解他。
“烦恼韶光能几许?不知青鸟全相误。”(冯延巳《鹊踏枝》)我怎么不知?只是不忍心他贪一时之快,误了大好前程。
“开眼新愁无问处,珠帘锦帐相思否?”(冯延巳《鹊踏枝》)他的眼里闪烁着星光。
这家伙,连“锦帐”“相思”都出来了。
“春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李晔《巫山一段云》)我赶紧再次劝道。他的成绩那么好,如果因为将心散了,那该是多么可惜。
金一诺白了我一眼,又将眼镜使劲往上推了一下,“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想赢了我。一来一回,你竟然还有的是词来。”他直直地看着我,直到我站起来,心虚地往后旁边了挪了一步。
金一诺,我的哥哥,我哪里是要赢你,我只是不能叫你误入歧途,误了你的大好前程。看着他眼里柔软又压抑着的神色,我咬了咬嘴唇,几乎就要妥协了。这时,就见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字一顿地念道:“春色,春色,依旧青门紫陌。日斜柳暗花嫣,醉卧谁家少年?年少,年少,行乐直需及早。”(冯延巳《三台令》)
我的心遽然一缩,赶紧低下头不再看他。心里不断念叨着:“行乐直需及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