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报时器传来了整点的消息。随着这声微响,整个扶桑正式告别了七月,迎来了八月的第一个凌晨。
凌晨时分的京都,自有一番别样的安宁。虽然繁华之处仍旧人头攒动,情侣、好友、孤客也都按着自己的计划,或者毫无目的地徘徊在灯火通明之处。但是这并不损京都本身的澹然,一切都如同往日一般,井然有序。
不过,也有一些不速之客,喜欢趁着这个时候悄悄地进入某个领域。比如,这辆挂着关东某地区牌照的汽车,以及车上的那些人。轮胎上沾满了厚厚的泥泞,连车身上也溅到了一些。对于道路一直都保持整洁的扶桑国来说,这确实是很少见的。
更何况,京畿地区这一段时间都没有下过雨。根据天气预报所报道的,东海道地区倒是雨天连绵。所以,这一群人定然是从关东,途径东海道来到京畿地区的。而且,估计走的也不是什么阳光大道,否则应该不会是这副狼狈的样子。
车子进入京都东郊的山科区后,选取了一条隐蔽的小路,径直驶了进去。好一会儿后,才在一幢日式风格的木造建筑面前停下。而建筑面前,早已经有一批人在等候着了。
车子停稳之后,建筑面前的一批人走上前,而另一批人仍旧留在原地。副驾驶位上坐着的西装男子从车内走出,打开了后排的车门。从后排走出一名神情严峻,眼神隐隐透露着一丝疲惫的男子。
“总裁!”
“首相大人!”
“中山君。”
建筑前的那一批人,虽然口中用着不一样的称呼,但是都朝着同一方位鞠躬。所指向的,都是同一个人。现任扶桑国内阁总理大臣、自民党总裁——中山久信。
中山久信向四周的人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直接走向了日式建筑的正门,在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众人在看到中山久信确实到达之后,也各自离去了。至于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谁也说不清楚。或许是直接自家,或许是某家娱乐场所,或许是自民党某个实权人物那里,或许是自民党的政敌那边。
“通实,都安排好了吗?”正门那边等待着的,正是久我通实。中山久信对于自己身边那些心思难测的人,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他此行是有着明确的目的的。只要不干扰他实现自己的目标,很多时候他也会不拘小节。
久我通实点点头:“嗯,明天上午去拜访铃木和吉田先生,下午拜访福田先生。晚上的话,佐藤先生也答应见你一面。后天暂定和摄关·清华家的几位会面。另外,竹下先生那边,闻讯发来了请帖……”
久我通实口中的的铃木、吉田、福田、佐藤,都是自民党的元老级人物,虽然已经渐渐淡出了政界,但是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布扶桑政经法三界。现在很多自民党内的人士,连中山久信这个一党总裁都使唤不动,大有下克上的意思,但是这些老人却能对他们施加影响。
而另一位‘竹下先生’则更加了不得了,他便是一手提拔中山久信作为自己接班人的上任首相。但是中山久信上台之后,施政理念和方式与这位‘伯乐’大相径庭,亲手推翻了不少前任首相发布的政令。这在很多人看来,是对恩人赤裸裸的背叛,也是中山久信失却人心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中山久信微微闭上了双眼,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看到中山久信的样子,久我通实略微皱眉:“虽说竹下是先生那边不是很好相见,但是从大局来看的话,你还是去见上一面的好。就算不能取得谅解,做做样子也是应该的,不然党内早就对你不满的那些人,你也是知道的。”
“去我是肯定会去的,只是我在想去了以后,应该怎样劝说他,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中山久信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回避这个问题,“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呢。先生他再怎么对我不满,也不可能置现在危如累卵的局势于不顾吧……”
久我通实却没有像他那么乐观,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来:“总之,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中午的时候,去竹下先生那边吧。”
“对了,摄关·清华那边,这次是派的谁做代表?”结束了在门前的交谈,中山久信屏退侍立在一旁的助手,在久我通实的带领下,进入了建筑之中,行进之间问起了这个问题。摄关·清华家的触手伸地到底有多长,其实连他这个名义上的一国政治领袖都不清楚。不过,他们在众议院、参议院,以及皇居内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们也是中山久信努力争取的对象。
“这次来的是九条家家督九条道教,和西园寺家家督西园寺公辅。”久我通实解释道,“九条家,是现在摄关·清华的轮值‘执权’,西园寺家,是现在的‘总笔头’,所以他们派了这两个人过来。九条道教此人,虽然对我们颇有微词,但是更重实效。你要是能拿出真正可行的承诺,他未必不会支持我们。”
“嗯,利益的交换啊。”中山久信点点头,继续问道:“西园寺公辅呢?我听说他是前两年才继任家督的吧。之前都行事低调,没有相关的资料。你作为体系内的人,应该对此人有所了解吧。”
“西园寺公辅此人的话,进入体系时日较短,我与他的交集也不多。不过,从他这两年的行事状况来看,倒是一位希望有所作为的人物。向其陈述其中的利害关系,再给予一些承诺,应该也能取得他的支持。”
“说到底,还是要看我们这边到底能出多少价钱啊。”中山久信幽幽一叹:“通实,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为了从他们那些人口中抢出一些利益,付出了多少心血。反垄断、重订行业标准、打击恶性竞争、私有化等等。这些政策,哪一项不是和那些世家大鳄殊死搏斗,才夺取过来的?现在却原封不动地奉还回去吗?那我这些年做的事情,又都是为了什么?”
久我通实看着这位昔日意气风发的同僚,现在却是一脸的疲惫,有心想宽慰几句,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味:“但是,也正是你的这些政策行为,导致了今天的这个局面。久信,你的那些抱负我能理解。你的那些政策,明眼人也都知道,是救时之良方。但是我不得不说,你行事太过操切了。”
看到中山久信沉默不语,久我通实继续说道:“这些事情,随便拿出一项,之前的那些首相们都要用自己一半的任期才能处理完。有些甚至一任之内,什么都完成不了。你却在不满一任期的时间内,连续做下这些事情……如果暂缓行事,等到权威稳固,时局清晰之时,缓缓图之,未必不能成事。即便一届任期不够,还可以寻求连任。就算连任还不够,可以交给下一任啊!”
“乱世重典、沉疴猛药的道理你也是知道的。不但经济、金融、还有吏治,这个国家在方面面面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却还想着‘治大国如烹小鲜’?等到温温吞吞地理清了各个势力的利益关系,一顿扯皮重新分配利益格局,这个国家早就完了。非常时刻就应当快刀斩乱麻,容不得半点犹豫。”中山久信并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火,在他看来,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而且,你说连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一开始触碰了那些既得利益者,就不可能会有连任的可能了。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至于交给继任者,呵呵,你也知道外面的人是怎样评价我推翻自己伯乐行政纲领这一行为的。最难以看透的便是人心,尤其是政治家的内心。这一点,我却是比你更清楚,毕竟我自己就是一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