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进了法院,在温暖的大厅里守候执着的章柳。好一会,何爱民到了,地道的农民模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黝黑,不停向章柳和林睿鞠躬,“好人呐,菩萨会保佑你们的。”
话毕老泪纵横,诉说着到处借钱,为承包橘园,卖掉家里的房子,欠了一屁股的债,到最后,连条活路都没留下。他边嚎啕边擦眼泪,似乎今天输了官司,他就打算去跳海了。
林睿哪见过这样的阵势,连声安慰他,安慰的内容却是苍白的,无非“没事的,一切会好起来的”,“你不要太伤心”之类的话。
何爱民发泄完,从土黄色的破棉袄里摸出一小袋柿饼,双手捧着说:“家里种的,家门口种的,绿色的,没有污染,没添加人工的东西,太阳晒出来的,城里吃不到。”
林睿瞥一眼,恶心泛到喉咙口,且不说塑料袋上粘着他哭泣时流下的鼻涕,那袋子本身油渍渍的脏,无法想像之前装过什么。
何爱民的态度很诚恳,用黑乎乎的手拿出一块,“尝尝,我特地给你们留的。”
林睿紧张的全身冒汗,她不知如何是好,章柳接过去,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咬了一大口,赞美道:“味道真不错,跟买的的确不一样,嗯,好吃。”
何爱民放了心似的露出一丝笑容,转脸对林睿说:“林律师,你尝一块。”
章柳抢先道:“她不吃柿子,正好便宜了我,我这下有口福了。”
“好,好,章律师爱吃就好。”
章柳接过塑料袋,示意林睿拉开包链,然后塞进自己的包里。去审判庭的时候,何爱民走在一边,章柳和林睿走在一边,林睿很是过意不去,轻声道:“喝口茶么,茶泡好了。”
章柳不作声,林睿拧开杯子,他仰头灌进去半杯水。
“难为你了。”
“相比一条人命,值了。”
“你是同情他才做他的代理人的?”
“我不同情任何一个人,我是认为他有正当权利需要我帮他维护。”
“压力好大啊,万一输了呢。”
章柳拍拍她的肩膀,“尽人事,看天命,别把自己当救世主就行。”
他留意到林睿的妆容,精致得体,大概用的是他送的化妆品,如果用在雅歌脸上,应该也非常漂亮。第一次在工作的时候走了神,章柳怏怏的放下手,叹道:“待在海边容易使人怀旧啊。”
林睿学他道:“怀旧的人重感情。”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都莫名其妙的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打了个平手。
庭审过程出乎他们的预料,对方律师在法庭上不知所云,对方当事人当庭撤诉,令人大跌眼镜。走出省高院的大门时,林睿甚至有些留恋,祥林嫂般重复着,“怎么这么简单,这也太简单了,对方律师搞什么嘛。”
章柳被唠叨烦了,连连制止道:“行了,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费尽心思,永远抓不住重点。”
“章律师,你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
“我指的是上法庭前研究对手,不是等庭审结束了,你这属于马后炮。”
“你说对方律师是不是因为我们发现了证据上的问题,从而害怕了,那他肯定伪造了证据。”
“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要对说的话负责任。”
……
吵吵闹闹的从楼梯向下走,两人像是拌嘴的情侣,远远望见何爱民跪在地上,对着他们的方向磕了一个头,林睿大吃一惊。
章柳道:“别煽情,他是在向公平正义磕头,不是冲我们。”
“我没打算煽情。”
“我未雨绸缪,防止耳膜再次受到伤害。”
林睿撇撇嘴,“主要准备了那么久,好像兴致勃勃的参加一场比赛,临场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章柳发现她的旧毛病又犯了,可念及她这段时间的心猿意马,叹了口气,“怎么,难道你还打算走红地毯吗,我再强调一遍,法庭不是律师的秀场,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你要记住,在法庭上唯一值得大放异彩的,是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林睿使劲点点头,她吸取教训,以防章柳发火,忙转移话题,“我们现在怎么办,火车票是下午四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