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笑得贱兮兮。
她也不再看书,索性托腮呆望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笨拙却小心。她觉得自己可以这样一直看下去,看到地老天荒。
真正的幸福往往都是惶恐的。某一个瞬间洛枳突然伤感起来。她想起那天和叶展颜的对话。命运的地图早已写就,纵横交错安排妥当,因果前缘一个不落,只有他们一无所知,天真地以为可以不落窠臼。
而命运早就拿着剪刀,站在恰好的时间节点,咔嚓一刀,剪掉所有的美梦。
而她,还有多少时间?它又给他们多少时间?
盛淮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收拾好了外套,用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将衣服扔给她,也收起了单词书,装进书包里。
“出去玩吧!”
“玩什么?”
“比如……放鞭炮?”
“你再说一遍?”
“走!我们去放鞭炮!”
她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是认错人了。
这样想着,也麻利地收了东西,笑着摸了摸再也不刺痒的脖子,“走吧。”
可是盛淮南不敢放。
洛枳默默无语地看着他拿着从小卖部买来的烟,点着,小心翼翼地凑近“小蜜蜂”,因为不敢靠得太近,点了几次都点不着。
“你……从来没有放过鞭炮,对不对?”
盛淮南有些难堪:“所以才想过来玩嘛,小时候我妈妈总是担心得特别多,死活不让我有机会接触。再说每年都有一堆因为爆竹伤残死亡的新闻,我自己也断了这个念想。”
所以现在才这么笨。洛枳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烟头,回过头笑得很阴险:“站远点,看好了!”
盛淮南点头如捣蒜。
“小蜜蜂”急速旋转着升空,又落下来。洛枳得意扬扬地看向他,不出所料,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面也满是单纯的崇敬。
她不觉苦笑不得。曾经,高中的时候,她那样孜孜不倦地努力,希望能有哪怕一次的机会与他平分秋色,让他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不容轻视的女孩子,在默默地看着他。
可从未成功。
她用脚尖踢了踢已经干瘪下去的“小蜜蜂”,半真半假地说:“哥们儿,多谢了。”
只是很快,盛淮南点燃鞭炮的动作就比她利索多了,似乎是为了一雪前耻,他动作迅速地消灭掉了剩下的鞭炮,一脸寻求夸赞的表情,被洛枳捏了捏脸蛋。
不管多么优秀的男人,总有一面像孩子,只展现给爱的人看。洛枳从来不想扫兴,更不曾因此而诧异或者失望。
每每看到他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她心里总会泛起温柔的情绪,想要好好地将这一面保护下来,用自己的力量去留存这份天真,哪怕螳臂当车,也要试着去对抗残酷的时间。
他从后面抱着她,两个人一起一摇一晃地往前面走,沿着空无一人的街,踩着满地鲜红的鞭炮碎屑,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会发现我没有你想象的好。”
洛枳微笑,知道他在背后看不到。
“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行了怎么办?”
她疑惑:“哪方面?”
盛淮南身体忽然一僵,半晌才说:“下流。”
洛枳一头雾水,半天才慢慢明白过来,咬牙道:“谁下流?果然是心里有什么就看到什么!”
盛淮南半天才克制住咬她的冲动,淡淡地解释道:“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你当初喜欢上的盛淮南。”
洛枳仔仔细细地思考着,并没有急着去剖白什么。
“我记得,蒙肯说过,‘男人通过吹嘘来表达爱,女人则通过倾听来表达爱。而一旦女人的智力长进到某一程度,她就几乎难以找到一个丈夫,因为她倾听的时候,内心必然有嘲讽的声音响动。’”
她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背诵着,盛淮南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将她的双肩扳过来,满眼笑意地看着她,“谢谢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
“显然你的智力还没长进到会嘲讽我的程度。”
洛枳连白眼都没憋出来,就被他扬扬自得的样子气笑了。
“说真的,我特别喜欢看你认真地说着一些我一点都不想听的名人名言的样子。”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将她整个人包进了温暖的怀里。
她双手环上他的腰。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不知道,就是忽然间心慌。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直到现在还是担心,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你欣赏的那个盛淮南,要怎么办。”
“只要你还是现在的你,哪怕明天因为某些事情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我可能更开心,因为这样,只有我喜欢你了。”
“真的?”
“假的。”
“假的?”
“我还是希望全世界都喜欢你,因为你也喜欢全世界都喜欢你,对不对?”
盛淮南被她的绕口令逗笑了:“算是吧,对。”
“但是即便如此,你还是只能陪着我。”
他大笑起来:“嗯,一定。”
女人谈恋爱时果然爱说蠢话。
洛枳几乎要沉睡在他舒适的臂膀中,埋着头,苍白的少女时代,那些隐忍而微微苦涩的记忆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来不及告别,倏忽间不见。
“到底还是成了一对庸俗的情侣。”她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失落。
盛淮南却搂紧她。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一个不庸俗的人,做一对庸俗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