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心道:“我是秘书,服务是本分,若真是敢冲敢打,那还是秘书吗?”
“听吴厅长说,那天在成津,是你先动手打方杰?”
“方杰欺人太甚,我们原准备在成津宾馆吃饭,到了门口,只耽误了一两分钟,方杰就下来骂人,还使劲地踢蒙宁的车子。吴厅长不愿意透露身份,所以我就打了方杰一拳。”
“当时还有很多办法来处理此事,打人只能是下下之选。吴厅长身份不能暴露,但是你的身份完全可以亮出来,这一场架自然会消于无形。即使你不亮出身份,随便编造一个理由,就说是蒋湘渝或是章永泰的朋友,你和吴厅长都开着好车,这个理由应该不会唐突。就算不亮身份,也可以用语言化解这个纠纷。你冒失在于在别人的地盘上开战,而且身边还跟着吴厅长。虽然有所倚仗,最后没有出事,却也是不智,所以我对你此次的评价只能是勉强及格。”
周昌全分析得针针见血,让侯卫东觉得实在汗颜,道:“当时头脑冲动,考虑问题就不周密。”
第二天,侯卫东还是按照老习惯早早地起床,穿上衣服,再看妻子,依然熟睡着,肚子挺得很高,在睡梦中带着微笑。往常这个时候,小佳都会醒,今天却睡得很沉,根本没有察觉到侯卫东已经起床。
侯卫东来到客厅阳台,看了看新月楼大门外,马波的车还未到。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摸了摸肥肉不少的肚子,暗道:“天天酒里来酒里去,恐怕到了三十来岁就会挺着个将军肚子,这个形象未免太难看了。”
他暗自下了决心,道:“从明天,不,就从今天开始,每天必须坚持锻炼。”
侯卫东抓起桌上准备好的牛奶和鸡蛋,几口下肚,提起公文包就下了楼,来到了中庭。中庭里有许多老人在锻炼,把这些体育器材占据得差不多了,只有单杠周围没有人。玩单杠难度高,弄起来费劲,老头老太们怕伤了身体,自然也就没有兴趣。
侯卫东跃跃欲试地来到了单杠旁。以前在沙州学院时,引体向上他一口气能做四十来个,来回大旋能连续做五个。离开学院以后,他就没有再做过引体向上,但是底子在那里摆着,他还是很自信。
但是结果却令侯卫东沮丧,前十个引体向上还有模有样,从第十一个开始,他就如一条蠕虫在单杠上挣扎,双腿一阵乱蹬。做到第十七个时,终于体力不支掉了下来。
侯卫东不甘心地看着单杠,这是一副标准单杠,与当年学校的基本一样。单杠没有变,是人变了,多年的机关生活腐蚀了侯卫东的肌体。酒肉就是肥肉的生长剂,促使一块一块肥肉挤占了健壮的肌肉。
整个身体,就如馒头一样被膨胀了,生命力也就被弄得油腻腻的。
感叹了一番,侯卫东在单杠上翻了一会儿,这才提了公文包走到门口。站了不到两分钟,马波的车便准时来到了新月楼大门口。
有了早上的经历,再看到周昌全,侯卫东便有些感慨:“周昌全在机关熬了三十年,仍然保持着瘦削身材,并没有被酒肉侵蚀,难怪思维清晰,精力旺盛!”
刚从电梯里出来,就见到成津县县长蒋湘渝。
侯卫东为周昌全和蒋湘渝泡了茶,然后在周昌全耳边轻声提醒道:“周书记,9点40分是书记办公会。”周昌全点点头,对侯卫东道:“你过来,认真记一记。”
侯卫东与周昌全已经有了默契,拿着笔记本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做出认真记录的样子。
蒋湘渝将一份汇报材料恭敬地递给了周昌全,自己留了一份,他抱歉地道:“侯主任,我只带了两份汇报材料。”
侯卫东道:“没有关系,我让办公室复印一份就行了。”
周昌全没有翻看蒋湘渝递来的汇报材料,道:“别复印那些材料了,你作为一县之长,各项数字都装在脑袋里。如果还需要汇报材料,那就不合格。”
蒋湘渝素来口才好,在县里开会时,放下稿子,张嘴就能说上三四个小时。此时让他脱稿,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刚刚谈了两分钟,周昌全打断道:“基本数据不用说了,自然地理更不要说了。我当了七年沙州市委书记,如果这些都记不清楚,更不合格。你只谈成津当前重要工作、存在的问题和下一步的思路,谈具体,别放空炮。”
蒋湘渝由于能侃,在成津县就被机关干部称为“蒋大炮”,这个绰号已经流传到普通群众中去了。此时周昌全让他别放空炮,显然知道“蒋大炮”这个绰号。蒋湘渝头几句还有些拘谨,可是当他汇报了三四分钟以后,嘴就顺了,经济术语、现实政策、成津情况就如机关枪一样向周昌全扫射过去。
侯卫东暗自佩服:“蒋湘渝的口才硬是好,那一天在清真馆子,他的反应也不慢。”
不过,成津县的情况并不好,交通不便、县城破烂、二三产业萎缩、矿业秩序紊乱,蒋湘渝就算是舌底生花,也不能将这些事实抹掉。听着蒋湘渝汇报,他头脑中还闪过了成津宾馆前一排排高档小车,以及方杰带人冲上清真馆子的画面。
等到蒋湘渝汇报结束,已是9点25分。汇报期间,周昌全没有再打断蒋湘渝,而是认真地听着。
“你用一句话来总结,成津的症结在什么地方?”
蒋湘渝脱口而道:“交通,制约成津发展的瓶颈是交通。成津有色金属矿藏量丰富,其他金属矿储量也不小,只是许多矿深藏在大山,无法大规模开采。修路要钱,成津去年财政只有一点五亿,是典型的吃饭财政。县里正在积极筹款,只是基础太弱。”
周昌全道:“全县一年从矿上得到多少税费?”
蒋湘渝并没有仔细算过这笔账。前些天开会,常务副县长李太忠倒是说过一些数据,只是当时他正在生气,没有记住这些数据。他略一迟疑,道:“大概……”
“你是县长,管着财政,不能大概,要说具体数据。”周昌全很尖锐地补充了一句,“你要向市里要钱,也得摸清家底,否则市里凭什么给钱?”
蒋湘渝估摸了一个数据,正待要说,周昌全又道:“你别编数字,不清楚就回家查。依据成津每年各类有色金属矿的产量,成津的财政总收入不会只有一亿五,增加到两个多亿并不是难事。你回去以后,将流失的这一部分税费收起来,市里根据增加税收比例再配套修路的钱。你如果增收三千万,市里就配套给你六千万,再想办法搞一搞BOT,修路的钱就有了。”
蒋湘渝深知县里有色金属矿很复杂,涉及太多利益,章永泰多半是为此丧命,而周昌全这个表态实际是在给他施加压力。当他走出市委大院时,恰好有一片乌云飘了过来,将太阳光遮了一部分。他叹了一声:“黑云压城城欲摧,我老蒋又有什么法子!”
在蒋湘渝眼里,李太忠的脸就如那片乌云,在风中变幻着模样。
中午,周昌全来到了市委小招待所。
盛夏的小招,树荫浓密,知了隐藏其中,不知疲倦地吼叫着。三人在小餐厅坐定,周昌全很郑重地道:“杜书记,有任务交给你。”
杜正东并不问是什么事情,坚决地道:“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