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正午,外面的日头正盛,刺目的阳光落在琉璃瓦顶上,便能泛起夺人的金芒,枝头的知了仿佛也被晒得没了力气,就连那“唧啊唧啊——”的叫声都焉儿了几分,显得有气无力了些。
来往穿梭的宫人都尽力的走在树荫下,一入那太阳直射之处,便如同走入正架着炭火烘烤沸腾的热锅一般,只觉得顿时便汗意涔涔。
可此时旁人都是热的难耐,唯独赵贵人贴身侍奉的大宫女月容却是周身冰凉,看着眼前引她前往翊坤宫的大宫女华枝,她的两手看似从容,实则不安的交错着。
自她随赵贵人入宫以来,与翊坤宫并无交集,如今宁贵妃陡然唤她前去指导宫女绣工,她的心便未安过,她并未天真到以为她的绣工当真好到入了宁贵妃的眼,此刻的她心中咯噔咯噔的跳着,琢磨了许久,也难能猜出宁贵妃真正的意图。
这一刻,她希望到翊坤宫的路再长一些,让她走的再慢一些,可即便是这样想着,转眼间她也随着华枝来到了翊坤宫的门口,看着上面大气而尊贵的鎏金大字,怀袖不由感叹,即便是再受宠,也难抵背后的势力。
就如宁贵妃,即便无子,只因出身陈郡谢家,这皇贵妃之位,便是囊中之物,而反看赵贵人,哪怕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也只能屈居于储秀宫,做一个小小的贵人。
平凡家世的嫔妃,要赌上一辈子,才可能有命拼到贵妃的尊位,而这对于宁贵妃她们而言,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走吧。”
陡然听到华枝侧头的声音,月容当即为自己的失神自责,连忙从容地跟了上去。
当到了偏殿,华枝引她进了里面,顿时凉如置身清泉一旁,似乎身上的暑意全然消退了。
直至走到湘妃竹帘前,前面的华枝陡然顿了步子,怀袖不由也停了下来,华枝却是平静道:“进去吧。”
月容闻言手中微一震,随即看向华枝,却是正对上华枝平静而不容置疑的眸子,当即惊得垂下眸,却还是强自镇定的掀帘自行走了进去。
而当她掀帘走进里屋的那一刻,却还是被窗下坐着的身影惊得一愣,不由顿在了那。
阳光透过树枝,隔着桃花玻璃纸落入少女手边的矮脚案上,边上除了一个看起来清秀的侍女再无他人,少女身穿碧蓝色十二幅月华流苏裙,裙上每一个褶子都晕染了不同的颜色,或天青,或杏粉,看起来色彩淡雅而自然,轻轻描绘之间,如同月光落入裙上一般,光华而夺目。
“怀珠,赐座。”
少女淡然的声音陡然响起,月容当即明白,少女这是在提醒她,因而连忙低首走上前去,颇为恭谨而小心的欠身道:“顾姑娘。”
少女淡然的“嗯”了一声,随即怀珠便替她搬了锦杌来让她坐,她见此连忙推却,却听得上面的少女道:“坐吧。”
当她战战兢兢的坐下,屋内一片寂静,从少女淡然的语气中,她听不出喜怒来,才越发觉得忐忑。
“你是在想,为何姨母不在罢。”
月容闻言抬起头来,却看到少女的侧颜被阳光照耀的如玉般泛着光芒,耳边一对明月珰更是相得益彰,此刻因为少女说话,不由轻轻摇荡,少女唇角淡淡勾起看不出喜怒的弧度,手中微微摇曳着一柄浅蓝色缂丝牡丹花蝶图面乌木雕花柄团扇(注:可以去查查,很好看的一柄扇子,我的手机屏幕就是它~),语中淡淡道:“今日寻你的是我——”
在月容微怔之时,少女又转而偏过头来,眸中浮动着笑意道:“当然,也是姨母。”
月容手中不由紧了紧,看着少女手中微微摇动的扇子,额际渐渐落下汗来,她知道,少女手中这把团扇并非寻常之物,而是中宫元皇后亲自所赐,从这背后是否可以看出,少女这也是在无形中告诉她,
今日她来翊坤宫,也是元皇后的意思。
可她并未因此感到荣宠,反倒察觉出重重的危机来。
“奴婢不知,贵妃娘娘找奴婢前来,是要绣什么?”
看到眼前从容的月容,顾砚龄唇角淡淡勾起,随即侧首看了怀珠一眼,怀珠当即会意地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上前送至月容的面前。
当月容的目光落到那方粉色丝帕上,当即惊得一怔,身子不自主地发凉。
“你便照着这方丝帕,再绣出一条好了。”
月容身子不住地颤抖,却还强自压制着抬起头来,颇有几分犹豫道:“奴,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