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姣此时将办公室里的凳椅搬了出来,又沏了一壶茶,拿过几个杯子倒上后,这才离去。
众人品茗而谈,南泽圣对于书法的见地滔滔不绝,针针见血,听得廖远明和李成业连连点头,如在睡梦中被人点醒,一股醍醐灌顶的感觉油然而生,深觉此行不虚。
姜景阳也点了点头,认同南泽圣的部分看法,待得南泽圣话终,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姜景阳时,姜景阳无奈,深知不讲不行了。
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南老对于书法的见解,已经窥得径庭了。”
此话一出,不光南泽圣一愣,就是廖远明和李成业也是面面相觑,不想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要知道,南泽圣享誉书法界,为泰山北斗级的人物,可在姜景阳的话中,却是只得到一个窥得径庭的评价。
说出去,莫不是要书法界的人都笑掉大牙啊。
姜景阳没去管他二人心中所想,随意道:“南老认为,书法的要义是什么?”
南泽圣细细一想,郑重说道:“我认为,一笔一划皆为法,书法有法,但无定法,有法不死,无法不乱。正书是手段,知法是要求,用法是目的。无隶楷不古,无楷行不稳,无篆草不畅,楷意重而行死,隶味重则草拙,无行意则楷滞。”
顿了顿,又道:“简而言之,所谓书法就是看点画、看结构、看章法、看布局、看风格,达到形神精妙之地步,最后才是看意境。法内浸透了意境,笔划方有神韵,笔下方有生命。如果只追求字体的周正、架构、横批竖捺的角度美感,则只是停留在写的一层。而只有进入了意的领悟,方是大书法,真正的大家。”
南泽圣说一句,廖远明和李成业就狠狠地点一下头,李成业甚至还掏出了一个小笔记本,趁机赶紧记下,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和态度。
姜景阳静静地听他说完,也不否认,问道:“那你在我的字帖里,看见了什么?”
南泽圣当即流露出追忆神往之色,回忆起那天所感,恭恭敬敬道:“那是一股极致的意境,让我毫无防备的坠入了字帖所呈现的兰亭中,感受到了羲之先生的精神活动和情怀,此深切体验,让人沉醉而无法自拔。”
南泽圣从未说出当时在见到那幅《兰亭集序》时所遭遇的情景,就连廖远明和李成业也是头一次听他所说,此刻闻之,不禁都为之失色,不想南老竟会有如此深入、甚至可以说是到了极致的体验。
哪知姜景阳却摇了摇头:“你道行太浅,依旧停留在意境的范围,殊不知书法的要义,一笔即是一世界,一划自成一方圆,通篇形成,乃是道像,若能深刻观知,入道不难。”
“什么?”
姜景阳话声出口后,南泽圣直接一个狂震,面色变得无比难看,不过接下来,整个人却是瞬间陷入了沉思,似在回想那日所见到的一笔一划,一字一句。
细心回想,细细的品啄。
如此反复,南泽圣没有发现,没过多久他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书法一道,不止意境,自成一界,竟自成一界!一界中有万物,一界中可容万物!意境只是其一,我追求的应该是万物,是界,不是意,界就是道,界可成道……”
额头上的汗水一颗颗留下,南泽圣仍不知觉,四肢颤抖不停,口中喃喃自语,似是突然想通了某个让自己穷极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关键。
南泽圣此刻虽有这番表现,但廖远明和李成业则是面面相觑,一脸懵逼状。
姜景阳的话,显然对南泽圣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对于他二人来说,则如听天书。这就如同两个中学生在面对一名博士生导师授课时的感觉,而那南泽圣起码好歹也是大学毕业了。
突然,南泽圣双眸清澈无比,腰板猛地再次挺直起来,站起身,对着姜景阳恭敬一拜,笔直的腰板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我有些想法急需证实,姜大师,请恕泽圣告退。”
直起身,也不管廖远明和李成业,转身就往楼下噔噔噔急速而去,吓得小蔡赶紧跟上,生怕他跌倒。
剩下廖远明和李成业二人,相视一眼,拘谨的起身,也学南泽圣般对着姜景阳一拜,神色中竟然隐隐升起了一丝恐惧。
连号称书法界泰山北斗的南老都成了那副模样,对于姜景阳这里,已经不再是他们这个级别能够揣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