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且并没有睡,深夜子时,山坡上晚风微凉,他只编织了一张草席而眠,空寂廖远的山野间传来风声吟啸,几名护卫不知从何处给他弄来了一床被褥,劝他到里屋睡下,他皆推拒了去,一整晚,他都侧躺于草席之上,看着一扇门之隔躲在塌上正轻声酣睡的乐宁朦,哪怕是隔得甚远,他似乎都能看清她颤动的羽睫在细瓷一般的肌肤上所投下的剪影,她均匀的呼吸声是如此温暖而绵长,仿佛这深秋寂冷的夜都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温馨和煦起来。
谢容且甚至希望这一夜永远就这样持续下去,然而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仿佛没有过多久,星月隐进云层,天色忽地大亮,这黎明的前夕,沉睡中的乐宁朦却突地在梦魇中挣扎起来。
“师兄,师兄——不,你不是……你不是……”
她在梦魇中喃喃着,突地大叫了一声:“谢容且——”然后腾地一下坐起了身来,而这个时候,听闻她叫唤的谢容且早已一个箭步踏进了里屋,将她拥进了怀里。
看着因为受了惊吓而沁出满额头细密汗珠的乐宁朦,谢容且更觉心里难受。
“你梦见了什么?”他问。
乐宁朦微微的仰起了头,看到谢容且脸上半张白玉面具,忽地反问了一句:“师兄,你不会骗我吧?”
谢容且迟疑了一刻,他当然希望自己永远都不用欺骗她,可是他的身份对她来说却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对她来说便是一个可怕的噩梦,竟令她如此恐惧的叫出了声。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师兄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梦见他带领着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城破,兵败,我不是他的对手……我输了……城都王走了,我的孩子也被他带走了,我很绝望,可是我不能走,我不能走……我若走了,邺城就真的彻底完了,可是我也不想落在他们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我只有一死……哪怕我是真的不想死……”
“师傅说,死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将有形的生命化为无形的自然界之中,生死齐一,悦死恶生,师傅他骗我,那种绝望心死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一点也不好受,此生我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她喃喃自语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谢容且潋滟的星眸中已聚满了似堕的晶莹,有一滴泪水在不经意之中滑落,正好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一沁微凉,乐宁朦才好似从梦中完全清醒了过来,抬头望向谢容且。
“师兄,你怎么了?”她问。
谢容且侧过了头,暗自将心中的痛苦饮下,待再回过头来时,那双眸子里便没有了泪水与愧责,而是含着一丝戏谑的笑,说道:“没什么,你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难道师兄在你眼中有这么坏吗?”
顿了顿,他又笑道:“就算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师兄也绝不会让你死!”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她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