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乐府之中炸开了锅的气氛,乐宁朦倒是神情淡然若有所思的望着那朱漆大门上所挂的写着“乐府”的牌匾,看着看着便微涩的笑了起来,这便是她前世生活了两年的地方,在这里她不曾享受过半点父亲的慈爱,却是真正的领教到了那隐藏在荣耀之下的龌龊与无情。
在利益面前,感情是如此廉价,女儿也不过是可以随意用来交易的牺牲品。
而石氏到底是什么货色,活了一世的她恐怕比那个女人自己都还要清楚自己的为人,那副温良贤淑的外表下掩藏的又是怎样的心胸?前世她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一直谨慎做人,对这位名义上的嫡母也算是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可这个女人呢?以为她是软柿子好捏……
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看来这一世得换个相处的方式,顺便激一激这个女人的本性,若是激得好,说不定也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到时也算是兵不血刃皆大欢喜。
也正如她所料,此时的石氏被气得可谓是肝胆欲裂,那一声暴喝惊得满府的人都朝她的玉香院奔了来,为首的自然是老夫人乐萧氏。
年逾花甲的乐萧氏是孀居,因其丈夫早逝,又一心抚育儿女长大成人,一生历程也可谓历尽辛酸,现在的乐萧氏已是满头白发,手杵拐杖。
手杵拐杖的乐萧氏被婢女搀扶着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石氏一见乐萧氏满面肃容,忙收敛了怒气,赔笑着迎了上来。
“母亲,您身子不爽利,怎么不呆在福康院里,有什么事叫下仆来禀报一声,子妇立马就会过去!”
石氏话一说完,乐萧氏便问道:“听说门外来了一位客人,何故不让人进来?”
石氏脸一僵,正纳闷着,这消息是谁传到了老夫人耳里,这时,就见乐五娘从老夫人身后跳了出来,说道:“阿娘,阿娘,我把昨天的事情跟祖母说了,祖母也说那位神仙姐姐很好呢!阿娘,你就快让她进来吧!她都在门外站了很久了!”
石氏的脸瞬间一白,指着五娘要说什么,却是当着乐萧氏的面一句也不敢吐出。
半响过后,她忽地笑容一展,向乐萧氏解释道:“母亲,是这样的,来的是一位小姑,说是郎主的女儿,可是她是一个人来,身边并无旁人可以作证,子妇也是想,怕有人故意冒名而来,闹此一出,坏了郎主的清名。”
“我记得几天前,六郎不是让你派人去山阳接我的一个孙女回来的吗?”乐萧氏再问。
想不到这老婆子还有记事的时候,石氏心中一阵唏嘘。
“是是,是有此事,可是子妇派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这小姑身份未明,子妇怎敢放她进来?”说着,看乐萧氏神情已开始缓和,忙从婢女手中接过拐杖,亲自将乐萧氏扶上了上首的几塌上。
乐萧氏扶着素锻塌几,慢慢坐下来之后,又道:“那就将人带进来,问一问便知,何故将人堵在外面,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石氏顿觉脸色一红,又连连道:“是是,母亲说的是!我这便命人请她进来!”言罢,又转向了那早已急得满头大汗的管家,使了眼色道,“按她说的,请她进来!”
“是是!”
管家又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院中一时寂静了下来,乐萧氏忽地发出一声哀婉的叹息道:“听说那宁氏已经故去了?哎,说起来,也是六郎对不住她,可她偏生性子那么倔强……”
石氏听闻,一阵沉默,心中却已是妒意横生,当年郎主刚当上太子舍人时,就再三向她提起过,要将宁氏接回来,她也答应了给宁氏一个贵妾之位,可是那个女人竟说什么“以妻为妾,有志之士不屑为之,何况乃当朝名士!”郎主受辱,亦不敢再提此事,却自此以后,对她是日渐冷漠至不屑一顾。
原以为至少这个女人会永远淡出郎主的视线,谁曾想到,她在临死之际,还会寄一封信回来呢?
也不知她在那封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石氏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手不自禁的就将手中帕子绞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长长的高喝:“老夫人,夫人,女郎来了!”
几乎是这话音一落,乐五娘便欢欢喜喜的跑了出去,紧接着,府里的其他几位小娘子也伸长了脖子向外观望,门上一时堵得死死的,完全遮住了石氏的视线。
“说是父亲的一个私生女回来了,还惊动了老夫人,不知是何三头六臂?”
“听说是乡下来的,肯定是又黑又丑,又脏又臭……”一个小姑子掩嘴偷笑,不料这么小的声音也被乐五娘听了去。
“才不是,神仙姐姐长得很好看的,比你们都要好看!”刚跑出门外的乐五娘忽地顿住脚步,回头对她们喊道。
“切,五娘一定是嫉妒我们比你长得好看,所以故意说一个乡下来的丑八怪比我们好看,这样就可以衬出五娘你的美了,是不是?”
乐五娘一阵气结,再也不理睬她们的继续向前跑去,就在这时,前方的月形门边,一道纤长的白影已翩然而入。
几个凑在一起低声嗤笑的小姑子顿时睁大眸子,看傻了眼!
不是吧!这是乡下来的吗?怎么看上去这么神态自若,风姿怡然,与那些郎君一般有着乘风而来的玉树临风之姿,他到底是男是女啊?
姑子们傻了眼,石氏却是惊呆了眼,当乐宁朦越过人群走到她面前时,她竟差点尖叫起来,一手指着她连连退了数步。
“你你……你到底是谁?”她惊恐的问道。
乐宁朦却是弯起唇角,微微一笑,那笑点缀在她如深潭碧水般的眸中,竟是有种诡异莫测却令人眩目的绝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