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取下他的斗篷,无舟进了竹楼。
竹楼内灯火通明,但外围的一圈杏花树遮挡了箐笙的视线。她看不见里面。
她在外面等了一会,楼里传来古琴声。
箐笙听得真切,那琴音宁静时如细风旷野,厚重处如高山落浪,灵动端仿林中翠鸟。
然后又起了一道箫声。那箫声与之合奏。宁静之处更冷绝,厚重之时更锋利,灵动之巅更咄咄。
两种乐曲,一轻一重,一淡一浓,相互厮磨彼此盘绕。
箐笙站在墙根底下,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无舟师兄竟然会吹洞箫?她从来不知道。军烬城里又有谁知道呢。
她以为大半年的相处,已经有一些了解那个人了。但今夜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陌生。
原来这世上,有另一个人可以让他立即放下宗门,不愿万里来见。可以让他不顾心底的厌恶,来到这座鬼城。可以让他拿起洞箫,可以让他披星戴月。
一个花下客,两道月下影。是这样吗?
她听着楼里的曲,各种曲中意味:“人生如此,浮生如厮,情生情死,乃情之至。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箐笙摇摇头,踩着一地夜雨,回去了。
……
翌日,天泛鱼肚白时,无舟回了屋。
箐笙躲在窗后,微微压下眉眼,她已经明白了。无舟师兄这几天每晚都是在竹楼里过夜。难怪白天,都没有人来。
那花下客,定是个举世倾城的美人吧,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么雅致的宅园和琴声呢。
吃早饭时,箐笙剥着鸡蛋。艾筱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发什么呆?”
箐笙吃了一口:“没有啊。”
艾筱皱眉:“还说没有,你吃的是蛋壳。”
箐笙一愣,将嘴里蛋壳吐出来:“我说怎么味道怪怪的。”
艾筱问:“自从来了酆都,你就魂不守舍的,莫不是撞邪了吧。”
箐笙这才反应过来,最近几天自己是不大对劲。她说:“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
“你干嘛?”
箐笙说:“我们来这几天了?”
“五天。”
“咱们来这五天了,吃也吃过,睡也睡好。每天就是逛园子,也没人理咱们。我们总得自己找点事做。才不浪费生命。”
艾筱喝了一口粥:“那你想找什么事做?”
箐笙放下筷子:“跟我走。”
无舟师兄与花下客,自己哪有立场去说什么。还是不想了。
箐笙决定找些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她和艾筱来了街上。虽说是鬼城,但看上去与一般城镇无异。甚至更活泼些。二月初春,杨柳新芽。河边妇女们洗着衣裳,孩童在巷子里奔跑打闹。挑着扁担的小贩们为了同一个客人争得面红耳赤。
箐笙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拿起一支五鸟朝天样式的发钗簪在头上,问艾筱:“好不好看?”
艾筱正吃着卤味,含糊不清的说:“不好看。”
“为什么?”箐笙对着镜子说:“我觉得还不错啊。”
“什么五鸟朝天,就是五根鸡爪。你插在头上当暗器还差不多。你们女的怎么喜欢这种。”艾筱从卤味里,捡出一根卤鸡爪:“你要真喜欢这个样式的,不如把这个插上吧。”
箐笙盯着油腻腻的卤味,放下发钗气呼呼的走了,嘀咕着:“注定孤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