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来人是祝玉妍,在如此广阔的河面攻击有艇为凭的他们,亦须三思而后行。
看清楚些,才知来者竟是宋玉致口中该已南归的宋师道,因他头顶竹笠,故一时认不出是他。
这多情种子挟带风雨落在艇心,喜道:“找你们真辛苦,又怕被人看见我和你们接触,所以从皇城一直跟小仲到这里,才敢和你们见面。”
沈牧苦笑道:“你的跟踪术真不错。”
徐子陵讶道:“二公子不是回南方去了吗?”
宋师道吁出一口气后,像在整理脑中的资料,半晌才缓缓道:“五天前,上官龙孤身单骑出城,到黄昏时始见他回来,他身后还有一辆低垂帘幕、铺满尘土的马车,随车同行的四人有两个女的,都罩着面纱,行藏闪缩。车子最后到了城东南角伊水旁永通坊的一所院子里。而上官龙到翌晨才离开。”
徐子陵运桨操舟,沉声道:“我们必须立即找到跋锋寒,我敢肯定沈落雁所说的那所房子,里面等的绝非曲傲,而是‘南海仙翁’晁公错那家伙。”
沈牧骤然听来虽听得一头雾水,但却知道宋师道已间接揭破了沈落雁的一个阴谋。
不多时,船行至岸边,沈牧三人驾着一辆马车,却不想在路上遇到了拓跋寒,从车厢探出头来,挤眉弄眼道:“跋小子你滚到哪里去了?还不上来!”
跋锋寒立时把离别的伤感抛开,哈哈一笑钻进车厢去,才知除沈牧和徐子陵外尚有宋师道,难怪马车、车夫一应俱全。
跋锋寒一上马车便气冲冲的冷哼道:“沈落雁太狡猾了,若非我不喜欢杀女人,定要拿她来试剑祭旗。”
沈牧知道跋锋寒被沈落雁给坑了,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与李密的斗争,岂在朝夕,迟些就有她好受的。”
宋师道已清楚整件事,提议道:“何不把沈落雁刺杀独孤霸的事放出去,好破坏独孤峰和李密的关系,至少也可累得沈落雁要大费一番唇舌。”
沈牧笑道:“千万不可,否则我的戏法就不灵了!现在我的招数叫尽长他人志气,彻灭自己的威风。连那晁公错我们也要好好尊敬他老人家,不拔他半根毫毛。”
跋锋寒素知他的手段诡计,也没闲情去管,转向宋师道道:“二公子有没有办法可侦知曲傲躲在哪里?”
宋师道点头道:“这个容易,驾车的小张是这里青蛇帮的人,我对他们的帮主任恩有过点恩惠,只要我说句话,而又是他们能力所及,都会义不容辞。洛阳的事,少有瞒得过他们这群地头蛇的。”
沈牧压低声音道:“他们是洛阳帮的死对头,我们扳倒了上官龙,使洛阳帮在群丑无首下陷于四分五裂之局,等于间接帮了他们天大的忙,现时他们对我等不知多么感激。”
徐子陵瞥了窗外一眼,道:“雨停哩!”
驾车的小张叫道:“四位大爷到了!”
四人在坊门外下车,观察形势后,翻上瓦面,窜过几所屋子后不片刻目标中的院子出现前方,中间只隔了一条小巷。
一看下,都心知不妙。
屋前的空地上,虽泊有一辆马车,却不见拉车的马儿。
这所前后三进,以两个天井相连的房子门窗紧闭,没有半点有人居住的样子。
沈牧颓然道:“糟了!妖妇妖公妖女全给我们吓走了。”
宋师道出奇平静,低声道:“我们入屋看看,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跋锋寒叹道:“我看也是白费心机,阴癸派一向以行踪隐秘见称,哪会留下任何可跟寻的线索,否则早给人追上老巢去。”
宋师道摇头道:“今趟是不同的。我几可肯定她们是前晚上官龙被揭穿身份后才匆匆转换地点,是为怕被人寻到这条线上。这是一种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措施,但却又很易被人忽略的。在这种心理下,难免会有疏忽。那我们便有方法找出来了。”
三人无不动容,顿然对宋师道这位二公子刮目相看。
宋师道一声“来吧”,领先跃往院子里。
厅内布置讲究,墙上还挂有书画一类的装饰,不过不出跋锋寒所料,一切干干净净的,除家居用具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宋师道却不肯放过任何一寸地方。当三人意兴索然时,他却从地上捡起一些茶叶的碎屑,送到鼻下嗅吸一番道:“若我没有瞧错,这该是黄芽叶,挺直匀齐,色泽黄中带绿,细嫩如毫,形似鸭舌,乃茶叶的极品。”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只有他这种出身高门大族的世家子弟,才能凭一片茶叶说出这么多道理来。
徐子陵皱眉道:“纵然知道这是什么茶叶,但又能起什么作用?”
沈牧插口道:“照我看阴癸派的妖女不会把茶叶随身带备,该是上官龙预备好来孝敬她们的。”
宋师道欣然道:“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大。天街有几间茶铺,其中三间都有黄芽茶卖,但只有山景居卖的是金刚台生产的一等黄芽叶。我和他们的老板这些日子混得颇熟,很容易查出上官龙是否只酷嗜此茶。若是如此,我们便多得一条线索。”
三人都听得心服口服。
茶有茶瘾,喝惯了某种茶,尽管会间中换换口味,但总不会一下子全改变过来的。上官龙应是在养伤期间,若碰巧他遣人去买茶,他们便有机会了。
宋师道再巡察一番,没有新的发现后,朝内进走去。
三人因他这种“查案”本领而对他视若神明,忙追在他身后。
宋师道进入其中一间卧房,睡床罗帐低垂,内里被褥凌乱,应了他们的预料,不但走得非常匆忙,且是在半夜离去。若是在日间,一切被褥便该是收拾整齐。
三人学宋师道般仔细观察时,他却揭帐坐在床沿,拿起被铺枕头用神嗅吸。
三人唯他马首是瞻,耐心静候他发言。
宋师道见三人呆瞪他,放下被枕,莞尔道:“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我一向长在讲究生活的家庭,而凑巧阴癸派的人对这方面的要求亦是颇为讲究,才给我认为可凭此看出些什么事来。”
跋锋寒动容道:“二公子这话非常管用,一向以来,江湖中人都以为阴癸派躲于深山穷谷之中,但现在看来则更有可能是把老巢隐于繁华的大都市内,教人料想不到。否则绝不会如此事事讲究。”
沈牧也谦虚地问道:“究竟是怎样的讲究呢?”
宋师道答道:“这睡帐和被褥都被一般香料薰过,但枕头带着的则是另一种香气,那该是来自那女子本人喜欢使用的香料。”
徐子陵道:“既然有了茶叶香料这两条线索,我们下一步该怎样走呢?”
宋师道道:“看遍其他地方再说吧!不过跋兄说得对,可以带走的东西,她们是不会留下来的。”
车子开出,往天街驶去。
到了天街,宋师道溜下车去,而小张则把车子驶进一条横街等候。
沈牧四人坐在河旁一所楼房的二楼处,窗外可见到码头上落货的情景,左方不远处就是那三艘可疑的船只。
楼下是间专做盐货生意的店铺,属青蛇帮所有。事实上洛阳的大小帮会,都大多做水运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