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敢娶乐户女子的人,也不得不承受世俗的白眼和压力,也往往为世俗所轻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士人把去秦楼楚馆当做风流雅事情,怎么浪荡都没人说,但是当你说要将妓女娶回家去,就要被大家笑话了,这就是有伤风化了。
而没有脱籍却不接客的乐户,就是犯了大忌了,苏宦娘就是这样,决意为施进卿守贞,不再接客——但是她曾经的恩客自然不愿意,今日在寺庙里遇见,自然要揪住不放。
“嬷嬷,”张昭华问道:“乐户之中,有男子吗?”
“当然有,”钱嬷嬷道:“犯官家属之中,自然也有年纪小的孩童,也没入乐籍之中,而这些男子,其实活得更比女子痛苦百倍。因为女子还有脱籍从良的可能,男子就永远不可能上岸。”
乐籍之中的女孩、妇女大多唱歌跳舞,以卖艺卖身为业,如果有好的际遇,就从良上岸,但是乐籍的男子,一辈子不能改籍,不可能有民籍的女子愿意嫁给他,因为生下来的孩子从父籍,谁愿意生下来是乐籍这样低贱的籍贯,不能读书,不能做官,一辈子供人娱乐,被人亵玩呢!
那这些男子只能和乐户群中的女子结合了,生下的孩子就还是乐籍,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可以预想到所有的男子,只能是唱唱小曲,弹弹琵琶,或者是站在门外,看着妻女受人侮亵,过这种毫无尊严的生活。
“就算是乐籍没入的犯官家属有罪,”张昭华道:“但是他们生下的子女有什么罪过,为什么要代代背负这样的罪愆!”
这个时代就是父债子偿,罪过深重的就要世世代代偿还,然而张昭华就不能接受,这就和上辈子记忆中的所谓的红五类和黑五类的性质有些相似,而在如今这个封建中国,讲究血统是从始至终的,不像上辈子只有一段时期,此时的血统尤其是匠籍、乐籍这两种籍贯下的血统,一出生就被打上了烙印,终身洗之不去。
乐户身份的低贱还体现在职官和冠服上,前代的教坊司官员最高可至三品,而本朝教坊司品阶最高是正九品,而身处京中的教坊司官员,在朝班的时候和百官站在一起,其他官员都很不舒服。
而他们所穿的衣服,男子穿绿色顶巾,系红绿帛带,也就是被强迫戴上绿头巾,作为区别普通平民的标志,后世人们所说的“戴绿帽子”就是这么来的。而女子也有专门区分,要戴明角冠,穿皂褙子,不能和士人、庶人女子相比,甚至在街上走路都不许走在道路中央,只许走在道路左右两边,而女子出入均不许穿华丽衣衫。
如此严苛地约束,就是为了让这些乐籍之人时时刻刻知道自己身份的低贱。
张昭华就默然,她当然极不平静,只是她现如今没有丝毫能力改变这一切,只能对搭救一两个人上岸,对于乐籍整个群体的悲惨生活并不能施以援手。
“还有这位吕大人,颇有些阿谀我。”张昭华想起来吕震的踌躇两端,就道:“又爱虚名,不过算是个识时务的人。这样的人,其实是王府需要的。你改日备些礼物,送到这位吕大人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