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华就想起粮长温煦的声音,他说了很像很像的话,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金绳玉锁,有的人没有发现,便浑浑噩噩过了这一生;也有发现的,却挣脱不开,一辈子蹇塞坎坷;唯有挣脱了这绳索的,眼前才有大光明。”
张昭华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涌上了心头,一时间忍不住泫然起来,她想起自己当初也是这样一番震撼,又想起粮长这样祝愿她发现自己的绳索,而自己却没有问过他的绳索是什么,有没有破除开来。那草屋茅舍的谆谆教导好像离得越发远了,她看到熟悉的地方,但是总是在梦里回味一番,好像成了日暮穷途的倦客行人,失散了许多绵绵远道的滋味。
她现在连粮长的音讯都不知道也打听不到了,这就更让她倍增哀恸。
高炽见一席话把她说得泪下,也是吓了一跳,追问道:“不过是说了些经典上面的事情,如何能引得泪下!”
“我原先觉得朱程的格物致知是正解,”张昭华捂着脸静了一会儿,道:“现在怎么觉得,陆九渊这个道理,更能让人震动,好像有撼人心弦的感觉!”
“这只是学术一家之言罢了,”高炽探过身去扒开她的指头端详她的脸:“你这般感慨,倒是有些存疑呢!”
张昭华打开他的手道:“我怎么存疑了?”
“都说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高炽还真分析地头头是道:“你倒不像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东西,以你的年纪和阅历,乍一听这样不明不白的东西,应该是心起厌烦,脸现不耐,哪里就像你这样好似深有所感的模样!”
张昭华便道:“我就是老成行不行,便是自幼跟你们男儿读的是一样的书,这心里,也有不一样的感情。”
“就好比——”高炽挑开一个头。
“就好比,”张昭华想来想去,就说了个玩笑一样的话:“我以前看过一个志异上面写了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刚成精的小妖,她化形时候被一个老儒生看到了,但是这个老儒生并不以为异,反而告诫了她一些道理。”
“是什么道理呢,”张昭华越说越认真起来:“其实也就是很简单的为善和为恶的道理,但是这个刚成精的小妖她从没有听过,这是她第一次听闻这些东西,她是跪着听的。”
“对于普通人很显而易见的道理,对这个小妖,就是无上的恩赐,”张昭华道:“因为有一句话叫道不轻传,更何况是殊途的人和妖。我知道我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但是我依然觉得,我就是这个小妖,有人愿意把他探寻到的这个世间的道理告诉我,我就觉得是无上的恩赐。”
高炽有意逗她玩笑:“你说的是我吗?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还有这样一番地位呢!”
“你少来,”张昭华果然被成功逗乐了:“我说的是陆九渊,明儿你在书房里给我找出他的书来,我要好好读。”
“这可不得了了,”高炽故作惊叹道:“咱们家是又要出一个女诸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