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昭华就把晚上说的赌气话给忘了,起来盥洗完毕匆匆忙忙喝了几口粥就去了典宝所。所里还是紧张忙碌的样子,张昭华进去之后交了玉牌,执事收了便领她到庑房里查点嫁妆。
“这是大件儿,”执事抽出红笺给她看,上面记着各式各样的名儿:“这样的东西,在单子上跟小件儿有区分的,比如说这紫檀雕花的大插屏,它是拆分了二十八抬,拆了,然后抬到仪宾府里头,重新装起来。”
“还有这样的龙泉大瓶,象窑敞瓶,”执事一一解释道:“还有这个厚铜汉壶,都是净高四尺以上,没别的大箱子装,都装进了雕花大柜里面,您清点的时候别忘了打开柜门看。”
眼前这个库房的确是大,里头都是妆台、插屏等家具,还有盆景等摆设品,像这执事方才说的龙泉大瓶就是用来插冬梅的,只是不是攀折一支梅花,而是要斫砍大枝的梅花。北方也有插花的雅艺,但是与南方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有些忌讳“花瘦于瓶”,但是对南方忌讳的“花繁杂”,却倍加喜爱。
这样的瓶子也是案头清供用的,只是看的不如一个瓦罐,内插梅花一枝,所谓“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这怕才是文人推崇的清供。
张昭华清点地手忙脚乱地,幸好还有占梅和采蘋两个帮她,这也是张昭华的聪明之处,王妃给她布置下如此重大的任务,她如何能冒冒失失大大咧咧就接过了,总要有人提点有人帮扶,便向王妃讨要了两个大宫女下来,就有如护法韦陀一样,有她们在,张昭华就能闭着眼睛装一回如来佛了。
其实她这一回来也是大开了眼界,清清楚楚见识了一回明朝的器物、陈设,着实让她啧啧。比如说永安郡主也有一个官皮箱,这个官皮箱似乎比张昭华的小一些,但是这个官皮箱的材质却是张昭华那一个远远比不上的,因为这个小箱子是铁力木做的。
铁力木,一听名字就知道,比铁还坚硬能承重的木头,纹理相当细密,坚固耐腐蚀,千年不坏,用作器物时候,因其性湿,所以要用胭脂水将木头染上三四遍,然后用浙中出产的生精,薄薄涂一层在木头的表面,光莹如玉一样,不细看还以为是紫檀木,但是紫檀木只是埋在地下不朽,铁力木这东西是放入水中也不朽。
另有“玉、瓷、古铜、珐琅、竹木各式样巧做大小陈设约三十二件”,这是整个妆奁单中唯一记载较为模糊的一项,其他各项小至冠帽所随的冠盒、首饰所随的荷包都记录得十分清楚详细。刚开始张昭华发现这一点,还以为是此类细小的陈设物品在缮写清单时还没有确定下来,结果占梅告诉她,因为这大小陈设三十二件东西其实也能算作一件,其实就是文房器具。
以为文房器具就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的张昭华在见到了实物之后才咋舌起来,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熟悉而又陌生到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一一问过之后,才知道那竹木的陈设,是总藏文房器具的匣子,匣制四格,用提架,也不镶嵌也不雕刻,很有古朴的美感。
那白玉的器具,是卧笔的笔架,为一个小山形状,可以架笔三支。
那白瓷的器具,是笔屏,就是插笔的屏风,据说是按宋朝传下来的笔屏制式,方圆方玉瓷上面是各种精绝的山树、鸟禽甚至还有人物图。
至于古铜的陈设,名字叫做“水中丞”,其实是个笔洗,顾名思义是用来洗笔的器具,铜制的水中丞是圆腹、细足模样的,据说在前朝是陪葬的明器,但是到现在已然不忌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