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哥儿走近了,扯着青年的袖子道:“师兄,我刚看见了有头上戴着白鹭羽毛,香薰傅粉的,不知是扮作了哪位神仙!就在那高台上,你快和我去看吧!”
说着一扭头,就看到了嘴角浸着笑意的张昭华。
端哥儿顿时像万千只蚂蚁上了身一样,浑身的毛孔都淌出了汗来,“如坐针毡”、“芒刺在背”的意思他就忽然领悟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有话要说,有委屈要诉,毕竟是眼前这个丫头寡恩,抛却了以往青梅的情意——但是他今日见了她,心底就只有淬然的欢喜了。
今天是上元夜,好像所有月夜相会这样美好故事都在他小小的脑仁里走了一圈。
“你、华姐儿,”他道:“你也来观灯?”
“我是来看社戏的!灯却没什么好观的。”张昭华询问道:“这位小哥,就是你在馆学里的师兄么?是升官图玩得特别好的那一个?”
“正是,”端哥儿不意她还能记得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惊喜道:“你还记得——”
“杨阿哥,”张昭华便问道:“端哥儿说你玩升官图,从无有败果。你有什么诀窍么,次次都能赢,一定不是什么运气吧?”
张昭华觉得,人世间有各种诈术,原在事理之中,人情之内。两军对垒能用,棋盘六艺能用,用在赌场上则为千术。若是凭借这样出千的手段赢得了游戏,一时风头无匹,但是长久终将为人所知。又或是眼前这位,只是为了筹钱给母亲治病,并不以此为正途,后一种当然是最好的了。
“那你觉得,”这位杨师兄蹲了下来,笑道:“我是怎么赢的呢?”
张昭华心里思来想去,最后试探道:“听闻,有一种办法,是在骰子上满动手脚,比如说,往里面注水银——”
“啊,”端哥儿惊讶万分:“还有这样的办法,往骰子里面注水银!”
“赌场里是有这样的办法,灌水银、灌铅;”杨师兄笑道:“因为这两种东西不容易散,像一段膏似的,在掷骰子的时候,先震下骰子,让筛子里的水银或者铅到一边去,这样这个骰子就一个方向重了。而重的那一面肯定是朝桌子朝下的。这样一种作弊方法,是很巧妙,但是要做到毫无痕迹不被人看穿,实在是少。世人已经学精明了,这样的骗术可骗不过去啊。”
“让开让开,听唱戏了!”后面七八人抬的高台上,站了一个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因为是走动随着前面的社火而行的,所以一大堆相看唱戏的,就跟着跑起来。
杨师兄就抱起了张昭华,往后退了几步,待人流过去之后,张昭华道:“她们唱的是什么?”
只因这唱腔十分奇怪,上辈子听过京剧越剧黄梅戏昆曲的张昭华都没听过这样只是一个人清唱的唱法,只用拍板,后面和声的时候才用琵琶和箫。
“这是清音,”杨师兄道:“就是清唱,你约摸是没听过的,这是从九江那里来的戏班子。”
“这个听起来实在有点古怪,”端哥儿道:“咱们看后面的五花爨弄吧,还是北曲听着有金石之音!”
这下张昭华更搞不明白了,听着好似这个时代的戏曲方面,要分一个南北地域的差别。
端哥儿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她小脸上难得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色,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就细细跟她细细将来,说北曲就是前朝金、元时期流行的北方杂剧,又分为剧曲和散曲两种形式。剧曲是一折戏,是通过舞台演出的形式进行说唱;而散曲则是清唱的单乐章小令。但两者都融合了北方民族曲调,慷慨激昂,劲切雄浑,其中以元朝关汉卿流传至今的《单刀会》和《窦娥冤》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