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帝说了,这些寺里的和尚天天酒肉女色不干活,而且还占着那么多田地,”张麒道:“要把他们都送去服役,田地也要收回去。”
倒也是,沙门历来可以免除租税、徭役,而且和尚有很多是青壮年,这也是劳动力。张昭华道:“看他们好像也不是能干活的样子。”
“那倒是,自然不能和庄稼人相比,”张麒道:“粮长昨天还说呢,之前送去州府了一批,好像是修桥去了,不到两个月居然死了一半。”
张昭华吓了一跳,道:“修桥能死这么多人?”
“不只是修桥了,”张昶道:“什么重活累活都派给他们了,好像夜里也不得休息吧——也不是说官府作践人,听说京城那边更狠,还是皇帝爷爷亲自发令的。”
张昭华恍然大悟,果然是上头的政策,不过她又想到一个问题:“不是说皇爷以前也是做过和尚的吗?为什么现在对和尚还这样?”
这个问题张麒无法回答,张昭华在回去的路上想了又想,她其实有些明白了,无非是政治原因罢了,因为元末动乱,普通百姓寻求相对安全的宗教实体之庇护,连朱元璋都曾经剃发在皇觉寺里做了和尚,使得僧、道阶层庞大起来。
另外国初时候,僧道不交赋税,空门人数不减反而增多——哪怕朱元璋是当了和尚才活下命来的,依旧不能容忍这种寺院地主经济,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国家土地政策的实施,一切都已统治需要为准则,朱元璋自然要抑制空门的发展。
之后她把这个问题问了张从叔,张从叔给出的解释有点意思,他说是因为皇帝小时候为了讨生活去了皇觉寺出家,那几年疫情严重,还逢灾年,皇觉寺的僧人明明有食物却不肯给百姓施舍,对刚入门的小和尚也是这样,逼得朱元璋外出云游讨饭吃。
怪不得,皇觉寺土地众多,居然不肯给饥荒的百姓,朱元璋自然记恨在心。
“还有一点,皇爷在寺里的时候,看到了僧人是怎么蒙骗百姓的,”张从叔道:“虽然只是让百姓加入他们的教里,但是仔细想一想,教徒多了,离起义也就差不离多少了,你看那五斗米教,不就是这么煽动百姓的吗?”
张昭华点了点头,从寺庙里能走出一个皇帝,难道不会再走出一个吗——这就和宋太祖武将出身夺了天下之后,就一直疑心武将是一个道理。
张昭华对这些前途未知的僧人的命运无奈何,她手头的活计也多了起来。因为王氏要酿新醋了,夏税过后的余粮正是做醋的好原料,可不能浪费了。
因为之前看王氏做过,张昭华已经对自己要做的活了然于胸了。她将择好的豌豆、麦子、糜子、谷子煮成一锅,煮熟后倒在一个水缸里,这水缸是前一晚放在炕上热过的,里面王氏已经加了适量的水和发酵的曲子。
水缸里有一个长木棒,张昭华按王氏的吩咐将木棒取了出来。这个木棒是用来搅拌发酵母的,要隔一段时间搅拌几下,看到缸子里的泡泡越来越多,而且水缸里的味道越来越酸的时候,才算酵母弄好了。
王氏去灶下烧了一大锅水,水开时往里面撒了豆面,变成豆面汤,张昭华把铺篮取来,把磨了面弄出来的麸皮倒进专门挑出来的一个又粗又高的空心秸秆里,王氏再把锅里的豆面汤撒到麸皮上不断地搅拌。
看时候差不多了,王氏就道:“囡囡,去把炕上的酵母舀两勺过来。”
张昭华应了一声,去了左厢房掀开门帘去炕上把裹着缸子的棉被拉开,因为农忙时节,张麒打地铺睡到灶下,王氏把醋缸放在东厢房床上,张昶睡相还行,王氏就是害怕张升睡觉不老实把暖在炕上的大缸给踢翻了,就叫他过去睡到了大房。
张昭华掀开被子一看,先是一惊,之后顿时啧啧起来,心里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