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苏不是初次来这天狼故地,比起一年前寸草不生、焦烟四处的景象,地上多了绿意点点,还有十几颗特地移摘的绿柳垂髫,显出几分葱茏春色,然而,他没有半分意趣,身负天狼传承,心中只越发觉得世事无常。
“人世唯艰,安有长盛不衰?究竟到何等地步,才能真正逍遥纵横,与世超脱。”
任苏想起那块将自己送来此界的残碑,即使那般无比威能,也有沉寂破败,不得已依靠他一个凡人之时。
行了约一炷香,任苏见得废墟之中一人怔怔独立,看着是负手望天,但日光倾城也掩不住那满脸的萧索。
当即,他快步上前,唤道,“秦大哥!”
“你来了。”秦昭点点头,抬手指了指脚下那一足有三四丈深的幽深大坑,笑道:“你可知这是何故?”
任苏默然,这样大坑在这方圆十数里的天狼镇废墟上可以说是处处可见,浅的丈许,深的有五六丈,宽广更是有比一间小院还大的,甚至在靠近的山野上也被掘了不少坑道,这也是四帮盘踞天狼数月来主要的举动。
任苏斟酌着道,“据传天狼门与当今皇室不和,所以,不少贪官都在此置了宅院,并将财富深埋地下。”
“随我走走吧。”秦昭摇头轻晒,不置可否,两人并肩行了片刻,他忽然开口了,“当年陈太祖于丰州起兵,天下英豪群起响应,麾下人才不胜数,更有“三虎四星”七大股肱之臣,其中之一则是我天狼门那代掌门。当然,春秋争霸,逐鹿中原,还得要非凡财力,而陈太祖便是得了当时天下第一富商沈百万的支持。”
“沈百万?”任苏讶然,此人乃是历朝中唯一封王的商人,可谓千古独一,只是开朝数载后便突然失踪。
秦昭继续道:“自古天下争龙,一旦定鼎,狡兔死、走狗烹,从无例外,这沈百万也是如此。不过,此人与我天狼门那代掌门相交莫逆,心里也知陈太祖忌惮自己,那会,一听得风吹草动,便举家迁到天狼山上。”
“陈太祖龙颜大怒,令门中交人不得后,举五万大军兵围天狼,十天十夜,最后无功而返。”
“五万大军如何抵挡?”任苏眉头微皱,秦昭笑了笑:“这世上,又并非只有一家仙人。”
他心里不想将任苏太过牵扯到天狼灭门一事之中,只是轻轻一点,没有多说,
任苏若有所思:“这么说,天狼镇上的宝藏之说也是缘此事而起?”
“不止如此,”秦昭摇摇头,面上略显无奈,“那沈百万感念门中恩义,起大半家财在山上修筑塔楼宫观,上下富丽,出入锦衣,这也致使下代掌门心慕繁华,公然接纳权贵孝敬,更庇护此辈,至数代方绝。”
秦昭一顿步,轻叹过后,再不发一语,任苏随着其站定身子,一阶阶石梯次第铺在眼前,这是入山道路。
“入山之前,我需得先祭过诸位师长同门,吴老弟,随我回去,看看那班青皮收拾得怎样了?”
任苏自无不可,两人回转,一直待到日近昏黄,方携了数个篮子,和小书童回到山道前。
此时,这偌大的废墟之上只剩他们三人,秦昭屏退想要帮忙的主仆二人,亲手将篮内的香烛贡品一件件摆上早放好的桌案,这桌案是小书童从一间木屋内搜罗出来的,看着方方正正不大合用,却已是最好的一张。
盏茶功夫后,几缕缥缈轻烟直入高穹,秦昭端着三根线香,凝视着烛火跳动,一边拜祭,一边凝眉沉声。
“列位祖师在上,不孝弟子秦昭久沐师恩,大难不得以身殉门,却侥活于世,心中哀盛,今告天地……”
三拜而后,秦昭恭敬插好线香,退后三步,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望向任苏二人,面色微舒。
“上山吧!”秦昭拿去额上白布,正正衣冠,顿显出一种不同往常的风范,这刻他虽去了“三圣老祖”的伪装,倒也不是平常那番懒散打扮,宽袍大袖,高冠束发,腰间三箫并列,姿容英武不凡,气度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