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月抚着她头发,轻轻道:“九娘他父亲也留下来断后了,你师父临行前当着他的面将九娘背在身上,说道只要自己不死,就一定护送九娘到流光,他也做到了。我们终于遇到了流光前来接应的军队,一路沿着运河乘船南下。你师父带了人,趁了当时混乱,将沿途叛乱的水军将领一个个割了脑袋,咱们才能平安到达流光。只是很多很多人,有的还很年轻,却是再也见不到了。就连沧月,也因伤势过重去了。”
又对李岩道:“你们却是不知道的,九嶷真人后来也赶来了,与你师父一起做下不少大事。那时候他还没做道士,便让我喊他陆大哥。”李岩“啊”的一声,站了起来。楼明月示意他坐下,继续说道:“若不是陆大哥,虽不能说我们能不能到流光,至少不会那么容易。他在后面缀着我们,一路上不知道刺杀了多少追兵大将。待我们与流光军汇合,上了船,才与我们相见,将我们一路护送到流光。”
“到了流光之后,敌方集结水军不断前来围攻。那时候的流光只是向外攻略的一个基地,不是用来防守的,因此城墙可没有现在这般坚固,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器械充足,足以支撑一段。只是敌军势大,宇文信不断征调水军前来攻岛。眼见守御困难,你师父与陆大哥故技重施,选着攻势较为积极主动的,前往敌方水军大营刺杀对方大将,曾一日间横尸数十。对方水军方寸大乱,再需出战时便无人争先了。毕竟许诺再多的俸禄,也要有命享用才是。”
“最后宇文信亲至楚州督战,朝廷水军不敢再迁延,只得拼命攻打。你师父与陆大哥还去行刺了一次宇文信,只是他身边高手如云,赵重霄也在,实是无奈。水战中你师父他们两人双剑,尽捡着对方的大型楼船下手,连沉了对手数十艘战舰。至于用了什么手段,我不会武功,也看不明白。我曾亲见你师父与陆大哥合力,一剑将敌军一艘八丈海鹘船拦腰斩为两截,登时震惊全军,双方都将他们当作天神一般。”李岩仔细想了想,海鹘船一丈余宽,两人各出一剑能拦腰斩断,自己是万万办不到的,想不到师父与掌门真人当年还有这许多事迹,想着不由神往。
楼明月接着说道:“好在燕皇也不放心这许多军力集结,便说道流光疥癣之疾,不必陈大军于此,着令宇文信收兵,并将军士归于田亩,马放南山。这才有了流光后续。后来才得知,燕皇忙于发兵应对山戎进袭,根本无力针对宇文信。宇文信如能自后偷袭,率军直奔晋阳,这天下谁主沉浮还真是说不定呢。”
李岩道:“那后来呢,我师父为什么会被赵重霄禁了武功?”
楼明月叹口气,继续述说:“你师父和陆大哥做下这许多大事,整个流光城都将他们当作英雄,邀请他们留在流光。严大师亲自开炉铸剑两柄赠给两人,那便是‘定海’与‘醉斩长鲸’了。”李岩又是一惊,口中道:“原来双剑是流光赠送的。”心道今日知晓的往事真是一件比一件震撼。
楼明月道:“不错,两剑的名字还是为了纪念他们在东海做下的大事。只是这些只有当事之人知晓,因牵连甚广,外人问起都是不承认的。当时陆大哥说道他自回门派,让你师父留在东海,自行去了。我见你师父整日郁郁,便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道如今终究是天下易主,他们二人在流光展示了武功,宇文信若是威胁凌云,只怕师门不得不将他们交出来,师兄此去自是要将事情一力担下。后来他又说自己不能坐视不管,师兄可是有希望接掌门派的,绝不能让他受了牵连。当即告诉我说,他去去就回,只是去凌云一趟,向师门说出所有事情都是自己所做,宁肯背叛师门也要回到流光……”
李岩低下头去,他是知道的,近二十载间,师父终究是未能兑现自己的承诺。
楼明月情绪低落好久,才接着道:“谁知他回去自承错误,却被赵重霄与宇文信的使者堵在山上,为不牵连师门,迫不得已之下,被禁了武功,陆大哥也出了家。这许多年了,我做的琴穗送了一条又一条,却再也没有他的音信。青崖,你知道么,人世间最伤人的谎言,便是说道我去去就来,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看着碧蓝海水,叹道:“人生便如看到的这茫茫苍海,你以为明天还能看到今天那片海,甚或说后天、大后天,直到永远都可以,其实现在看到的与方才那一刻已不同了。所以上一刻的只能留在追忆里,再也触摸不到。”
杨霞很乖巧地牵着楼明月的袖子,九娘也轻轻牵着她的手,这一刻已没有那个一力担负流光财货的副城主,只是一个久候良人不归的寻常妇人。
李岩低着头,轻轻摸着左腕上的珠链,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拔出剑来,就在甲板上将习过的、见过的,不管是不是剑法的一一使了出来。如此使了好几遍,忽地停了下来,对楼明月道:“姑姑,现在有了我,便不要师父担负那许多东西了。过不多久,我就将师父送来与你团聚。我答应的事情,一定做到!”
楼明月笑了起来:“好啊,我就知道你比你师父有出息得多。”又对杨霞道:“你要比你师父更有出息才是。”杨霞笑道:“好啊。”上前抢过李岩手中的长剑,舞了起来。剑光霍霍之中,小小女孩,四尺长剑,竟然说不出得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