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李岩才想到要说的话,将上次夜间行走时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又说了听来的诸般情况,才算是略解尴尬。再说起如何去尝试取回“黄龙泣血”,仍是一筹莫展,无论是城墙上的强弓硬弩,还是守卫天枢的绝顶高手,都无从下手。最后杨岚道:“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强取一途。既然到了这里,不去尝试一下,心中却有不甘。”
李湛摇了摇头,道:“再等十日,若是还没有办法,只能行险。咱们离开流光太久,又是多事之秋,不能再迁延下去了。”李岩道:“现今有了通行令牌,不只是方便咱们夜间往来商议,其实也方便了夜间行动。夜间视距有限,我们再小心行事,注意不触动脚下的警示机关,或许可以赢得片刻先机。总之时机转瞬即逝,若是不能顺利获取‘黄龙泣血’,便须立刻撤离,还是要设计好撤离路线的。”
李湛指着楼下银河道:“我们久居东海,精通水性,河道可以成逃离的途径。”又对李岩道:“届时青崖只需在外照应,尽量不要出手,若被发觉便说协助追捕逃犯。恩,行动那一日你须得找到借口留在城内,若在四方馆,便是说破天也解释不了为何能在城内帮忙缉捕逃犯。”
李岩点点头,道:“我回去自会找公主商量解决此事,城内夜间布防情况,还要师兄、师妹费心。”李湛笑道:“这般说来,倒像是你的事情,我们在帮忙做一般。”李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说道:“这样的话我便先告辞了,公主向有智计,说不定她有更好的安排。”说着,从箱中取了几般玩物,说是送给李湛、杨岚。
李湛得了个发动机括便会舞蹈的傀儡,很是兴奋;“双飞翼”给了杨岚,杨岚却一言不发。李岩教了他们用法,这才离去。方到门口,听得李湛道:“青崖,多谢了。”李岩回头,见到李湛、杨岚长揖至地。他心知李湛虽诙谐不羁,实则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只是李湛常将这些感情藏匿起来,只有他亲近之人才能见到,这也是李岩愿意与之结交的原因。李岩也恭敬回了一礼,这才离去。
李湛回过头来,却正遇杨岚横眉冷对。他知道杨岚恼他胡乱说话,叹了口气,才道:“不是我不看好他跟九儿,别的不说,九儿意图西域,李岩志在中原,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天堑。这些年你承负太多东西了,师兄只希望你好好的,取不回‘黄龙泣血’那便如何。背负骂名,只能让我更加坚定决绝。来日我马踏天都,要让宇文信亲手将‘黄龙泣血’奉上,这是男人的事情,便让男人们去解决吧。”
杨岚正要说话,李湛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道:“我知道这般说你定然不悦。青崖心性、武功、志向皆为上上之选,堪为师妹良配。若他与师妹结为连理,师妹的重担即便他不能一肩担之,也能为师妹臂助。况且,他是于师叔的弟子,若是将你托付与他,师父在天有灵,只怕也是欣慰的吧。”杨岚知他是一片好心,便不再反驳,只是最后道:“师兄切莫多事,杨岚自有道理。”说着便要离去。李湛在后喊道:“拿走你的‘双飞翼’。”
李岩出了“太白居”,方才有人说话,有人商量事情,尚不觉得孤寂。此刻只剩自己一人,虽然周边车水马龙,熙攘热闹,放眼周围竟无一个熟人陪伴,也许在这样纷扰的环境中,才能真正看清楚自己如天地一般空旷寂寞的内心。或者,这样的情绪仅仅因一人而起。她,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疏离?这是此刻的李岩完全弄不明白的事情。他渴望回到四方馆,万一能看到她对自己的笑颜;他又恐惧回到那里,担心继续看到那似近实远的客套。
再长的路也将走完,李岩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四方馆,见了阿史那瑕,向她汇报今日之事。阿史那瑕摆弄着李岩带来箱中的物件,道:“魏璇既然懂得做这些机巧之物,想来也精通机关之术。以当前看来,魏璇应是可信之人,可以向他请教可有破除警示机关的方法。”李岩说道正有此意。
崒干道:“那咱们怎么在他们动手那一天找到理由待在城中呢?”
阿史那瑕成竹在胸,笑道:“这个好说,顺平公主宇文涟漪喜爱结交武林朋友,既与青崖相识,又有自己的公主府。我只要刻意与她熟络,自有办法在那几日留于公主府中。最妙的是,公主府离天枢很近,即便被人看到我们,说听到动静前去协助捉拿贼子便是,谅他们也不敢得罪公主的贵客。”李岩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是觉得利用宇文涟漪,心中有些愧疚。最后阿史那瑕决议明日起便开始行动,李岩负责去魏璇处探听消息,自己负责去接近顺平公主。
李岩见她言笑盈盈,一举一动皆有章法,如待贵客一般,有事谈时倒好,事情说完便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心中不由涌起“宇文商”这个名字,几日前他们三人面对宇文商时不就是这种情势么?然则此刻,李岩忽然发现,也许在她眼中,自己大概和宇文商的地位也差不多吧。
阿史那瑕看着李岩游离的眼神,面上也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痛苦之色,只是一闪即逝,口中却道:“青崖,我有些事情与崒干商议,还请你回避。”李岩默然起身,告辞离去,心神微乱之余,出门竟忘记了台阶,只是他轻功高绝,身形一晃便已稳住,自行去了。
崒干待李岩走远,再也抑制不住怒气,呼地站起,对阿史那瑕道:“有事商议,有什么事商议了?又有什么事要避着青崖商议了!公主,青崖是个好朋友,若能落得个好聚好散也便了,难不成真要成为陌路么?”
阿史那瑕轻轻道:“师兄,我向来做什么决定,你都是支持的,又何必为了一个外人,闹得咱们不愉快,什么事情咱们不能慢慢坐下来说?”她自成年以来,已经很少喊“崒干”师兄了,此刻说出这般话来,崒干只能重新坐下,唉声叹气,最后才道:“第一,青崖不是无足轻重的外人;第二,你若真将他当作无足轻重的外人,我便出门把他得罪个底朝天,省的日后纠缠不清。可是不是这样啊,如今这么一来,青崖心中不畅快,难不成你便开心么?”阿史那瑕也不说话,起身望着门外的修竹繁花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崒干也起身道:“你好自为之吧,我看看青崖去。”见阿史那瑕不置可否,便也走了。
崒干刚出门,却见李岩又返回来了,到屋中对阿史那瑕说道:“我在城门口见到青山、天常留的暗记,说道他们已至神都,邀我去城西‘四海居’见面,据说同行的还有翠屏和另一个女子,我却是犹豫要不要去见。”考虑到过几日就要做一番大事,若是韩琦、张大通二人,绝对可以引为臂助,另一个女子如何且不必说,但只一个不会武功的翠屏,便不宜将他们牵连进来。
阿史那瑕起身,在室内踱了几个圈子,沉思良久,才道:“这样吧,咱们不要暴露行踪,让李湛去将轻功较好的韩琦接走,也好帮手。大通与两位娘子去投‘集英馆’,互相也可有个照料。况且‘集英馆’中有多少高手,到时又有什么安排,我们有人在里面,也可以得到些许消息。”
李岩见她转眼之间就安排得妥妥帖帖,更是佩服,便道:“这样的话,我便晚上前去与他们会和告知计划。想来今夜李湛会来,到时便由公主与他商量下一步行动。”阿史那瑕道:“也好!”李岩又从怀中拿出两面令牌,自己只留了一面顺平公主府的,道:“人员如何调整,还请公主与李湛商议,我留一面晚上用,这两面令牌任由公主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