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实无华的灰色马车正往青衣巷赶去,张逊盯着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李兰亭,挠了挠头,有些头疼的说道,“兰亭兄,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不能换一张表情么?”
“不能。”
一向心平气和的李兰亭第一次流露出愤怒的神色,他没想到秦家居然胆敢绑架自己女儿,如果不是有惊无险的结局,最后他一定要让秦家满门血债血偿。
张逊掀起帘子,侧过头往外张望了一眼,小声说道,“秦家已经死了,衙门回报说是亡命凶徒干的,十有八九是武卒营那帮人嫁祸了出去。毕竟一个秦家失手,背后还有可能牵连出一系列见不得光的秘密。所幸一了百了,将他们全部铲除。”
张逊握紧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手背上青筋暴涨,沉声说道,“仲卿这孩子真不简单呐,一个人就打乱了两浙路各方势力部署了这么多年的博弈局,守势的汴梁朝廷正愁没有希望突破黄貂寺设下的铜墙铁壁,没想到机会就好了。这样一来,淮津南弃车保帅,丢了秦家之后便处于守势,可惜陈仲虚即将调离换人,也不知新上来的能不能把握好机会。”
李兰亭叹一口气,小声说道,“仲卿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敢拎着人家儿子的脑袋当面质问对方,就这一份胆魄,杭州城里也没有读书人能赶得上,更何况他早就设好局要算计秦家,这次暗流汹涌,怕是陈家才是最终的赢家了吧。第一面时以为只是普普通通一个人,然后觉得这孩子有些文采功底,直到后来杭州词评会才意识到文采冠绝无双。到最后轻描淡写的拎着人头上路,逼的秦家满门抄斩,光凭这份胆魄和心计,他已经赢过了杭州城所有的俊杰后辈,也总算明白叶国柱为何对他如此上心。这孩子不简单,杭州只是一方井池,捆不住跃天门的龙鲤。”
说完,神情漠然。
张逊点点头,赞同李兰亭的说法,补了一句,“不出几年,国士将出。不过走了这么多年,九千岁这棋看来终于走不下去了?”
张逊幸灾乐祸的说道,“到头来江南豪强贵族,还是走不出兔尽走狗煮的命运。”
没有理会张逊的冷嘲热讽,李兰亭只是非常平淡的说了几句话,却让张逊停止了冷嘲热讽。
“宋官子入了杭州城。”
张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想了想又谈了一口气,背靠着车厢,小声说道,“大国手入局,来者不善啊,这次杭州豪强,怕是真的要兔尽走狗煮了。”
马车停顿了下来,张逊探出头,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庭院面前,站在台阶上,刚好看见陈仲卿坐在庭院石凳前,盯着棋盘发呆。
门口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沉思中的陈仲卿抬起头,看见几日不见的张大人站在门口,双手负背的望着他。
身边还跟着李兰亭。
有风吹拂,卷起发梢。
陈仲卿左手两指夹着黑子,平静的望着他,没有说话。
张逊简洁明了的说道,“现在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