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倾开的那一刻——
鬼门的光与暗,纠缠在了一起,陡然有大风传来。
盘坐在地的青石,有些惘然的回过头来,远方的漆黑一缕一缕掠回,痴缠的光暗,在此刻变得尤为彻目。
游离在世界之内的生灵,逝者,亡魂,所有的物事......在狂风喧嚣当中,飞向了那扇通天之门。
推开门的那一刻,时间将会被重铸。
青石站定,大袍飘摇,战场上的厮杀还在继续,只是所有的声音,都随着狂风的卷挟而逐渐远去,缥缈的远天,似乎有战歌扬起,巍巍河山倾塌,煌煌战鼓破碎。
他轻轻喃喃道:“凡存在的,终将毁灭......”
毁灭之后,又是什么?
是新生。
即便生命卑微如草,亦是如此。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毁灭之后,便是重新开始的崭新生命。
大千世界,六道轮回。
青石站在鬼门,他回过头来,看着两拨飞逝的江水,那条大江分离开来,颗颗水珠滚入不远处倾开的那扇巨门。
门后的时间开始流转。
青石抿起嘴唇,他不知道时间会被拨到哪里,易潇以肉身撞碎了那扇门,带着源天罡去了那里.......
这场最终决战,若是源天罡胜,那么这扇门后不断轮转的时间,将会拨转到陆沉下坠之前的那一刻,天地大变,人间不存......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有其他的所有人,全都会被卷入门中,彻底湮灭。
鬼门的飞沙流转,轰然围绕那扇巨门转动。
呜呜呜的鬼哭声音,直击魂窍。
青石脚下的大地,发生着轻微而又不难察觉的变动,地壳鼓起又压下,低凹之后再肿胀,来回反复。
人间大地之上,风雪飘摇落下之后,又片片叠加着倒流飞回,山川轰然倒塌,之后无数碎石滚动重新拼凑,雾气来回搅动,拔地而起的树木重新扎根。
所有的时间来回反复,前进一步,后退三步,前进十步,后退五步,毫无规律可言,在这浩瀚波动的时空之中,有一道又一道的影子,从光与暗的纠缠当中走出。
......
......
大秦皇帝抬起双手,大袖飘摇,平静坐下,就这么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目光从身下扫过,看着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看着那一副无数人匍匐在地的景象,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圣上”。
九天十地,唯我独尊。
然而......这种感觉,只持续了那么一个瞬间。
包括大秦皇帝在内,整一座历史当中的那座“咸阳城”,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瞬间被尘埃淹没,滚滚逝去。
......
......
大君与肩头那只小红雀儿,行走在不断游离的光暗之中,两人的模样同样在不断变化。
背着竹篓的年轻画师,眉目坚毅,竹篓里躺着一个打鼾瞌睡的小女孩。
锦帽貂裘的王府少爷,体弱多病,身旁跟着位善解人意的可爱丫鬟。
眉眼清稚的青楼小厮,与一个同样寄身青楼卖艺为生的苦命姑娘,依偎在一起,互诉衷肠。
每一道形象,都必然拎着一个大红雀笼。
最后是一个瘦削落魄的穷书生,手中的大红雀笼。
此刻的雀笼,空空如也。
他的身旁,有一个容貌昳丽,窈窕长成的女子,挽着他的手。
梁凉望着大君,字字轻柔:“哥哥......”
大君揉了揉她的脑袋。
最后的瘦削书生,早已没了雪山之巅的霸气,他回过头来,清秀的眸子直视着风雪当中的摆渡人。
大君轻声说道:“那该行的路,我已经行尽。该打的仗,我已经打完。该守的道义......”
书生忽然笑道:“让那个人替我去守好了......走了。”
摆渡人肃然看着那个书生,揉着妹妹的额头,两个人以额抵额,相互拥抱,在风沙漫卷的时空当中扭曲,消逝。
风雪围绕着他。
初代银城城主,始符年间的第一人......他看着自己身前身后的几位菩萨,柔声道:“诸位,谢了。”
“该道谢的,应该是我们。”大势至菩萨的衣袂被水珠拍湿,他温柔开口:“你愿替她看守淇江,摆渡彼岸......守住这个秘密,不离不弃,这等大恩,无以为报。”
骑乘白象的普贤菩萨轻颂佛号,身子摇晃,散做一团佛光,在光气当中氤氲。
坐在青狮背上的文殊菩萨同样如此,像是打了个盹,便消弭无踪迹。
他们是历史当中的遗漏。
如今补全天道,便是将彼岸重新填入轮回。
彼岸也好,鬼门也好,一道又一道的影子,在光与暗的纠缠当中,陆续分离,最终逐次的消弭散开,归属到了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
......
......
当最后一缕纠缠的光影剥离,所有的时间波动,恢复了平静。
青石站在人间与鬼门的通道口。
他看到。
南海仙岛缓慢上浮。
凉甲城的风雪被人举起盾牌挡住。
洛阳城的大旗飘摇,有人擦去旗面上无端沾染的风沙。
兰陵城的卧榻当中,有个老人从安详的梦中醒来。
阳关谷梨花漫天,大榕寺重新传来了敲钟的声音。
时间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说明那一战的最终结局......是易潇胜了。
青石仍然面色凝重。
因为他的头顶,有一片阴翳。
......
......
“刚刚......发生了什么?”凉甲城外,江轻衣回过头来,看着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之前如何杀都杀不尽的那些阴兵,此刻竟是全都不见了。
还有之前的那道白光......到底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江轻衣有些不解,环顾一圈,然后抬起头来。
江轻衣眯起双眼,伸出一只手遮在面前,他发现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只觉得天上的太阳,在那道白光清扫之后......变得尤为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