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皇一瞬不瞬地继续注视着画中人,一身素白,笑容温婉俏皮,容貌精致灵动、头上斜插一支白玉梅花簪。如此浑身雪白的奇特女子,临皇竟一点也不觉得突兀怪异,好似很熟悉,轮廓熟悉、笑容熟悉、玉簪也熟悉,熟悉到心猛的一紧,鼻子一酸,眼中一片模糊。
临皇来不及思考,或者说他毫无头绪,他费力的起身,上前一把抓住小白的手腕,茫然急迫地询问:“她是谁?你告诉她是谁?我是不是认识她?”
小白紧抿着唇,冷冷看着眼前满脸无知的男人,血眸中闪烁着愤怒的寒光,突然挥出一掌毫不留情地击向临皇的胸口,怒吼一声:“蠢皇帝,你不配问她!”
临皇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身体迅速向后倒飞,直到后脑撞到了桌角才停了下来。
临皇疼得闷哼一声,头在剧烈地抽搐,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苍白的俊脸紧紧皱着,脸上没有恐惧,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心和难受。
他痛苦的抱着头,一些陌生的破碎片段从脑中一闪而过,那一瞬瞬的片段中有一个素白的窈窕身影,他想看清、想抓住,却快得他无从下手,头也更痛了……
小白冷漠的观望着,血红的双眸似要烧起来一般,唇角慢慢浮现一丝凄讽痛快的讥笑。
“小白,你在做什么?”袁伯听到响声匆匆赶来,焦急的问道。
“袁伯,你回房歇息,莫管这些事,过了今晚,咱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小白道,语气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临皇似乎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缓缓抬头,一位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映入眼帘。
圆脸、浓眉、小眼、塌鼻,嘴角有一颗让人难忘的黑痣,他为何如此熟悉,临皇头猛的抽搐,尖锐的疼痛迫使他闭上眼睛,冷汗一瞬间流了下来。
“皇上!”袁伯瞪大那双小眼,惊呼出声。
临皇犹在抱着头,那些悦耳的笑声越来越清晰,渐渐的,一口整洁的白牙显露出来,再往上、往上……闪耀的月牙眼,灿烂的笑容,拼出一个藏在心底深处的美丽轮廓,那是我的挚爱之人。
忽然,浓烟滚滚,冲天的火光,火光中消失的至爱身影……
临皇胸口一阵阵抽搐,比头还要剧烈难忍,无助恐慌向他汹涌袭来,一股腥甜之气急涌上喉头,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抬头间泪流满面。
“皇儿,我的高霖……”临皇一双凄苦的泪眼望着小白,怯弱痛心的呼喊。
这时,明月二人飞了进来,见状,暗思一瞬,沉默不语。
明月咬了咬唇,重重地叹口气,有一种无力感在蔓延。
小白闻言脸色铁青,无暇顾及不相干的二人,抬脚狠狠踢向临皇的胸口,怒吼道:“你怎么不死?儿女环绕、妻妾成群,欢声笑语,你为何能笑得如此开心?为何?为何?”
临皇胸口又挨了重重的一脚,身子向后扑倒在地上。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不痛,无一不酸,然而,皮肉的疼痛却抵不过心间强悍无比的刺痛与苍凉。
是啊,我为何还没死,我一生独爱一人,却因为一国之君的身份让心中爱人卷入后宫之争、卷入朝堂之争。
我没有能力保护她,却又想独独拥有她,她是那般爱笑的美好女子,我却让她愁、让她痛、让她伤、让她为难、让她最终无力于我亲手端给她的一碗莲子羹,让她活活丧身在接踵而来的滔天大火之中。
我如此无用、如此蠢钝,为何我还活着?若此刻,死了便能结束,死了便能平息高霖的怨恨,那活着的高霖该怎么办?我害了我的冰络,害了我的高霖,害了我的那些无辜儿女……
“啊!!!”临皇发出一声凄凉的咆哮,脸上流满了悔痛的泪水。
明月看着临皇脸上滑落的泪水,无奈的在心里叹息,这位向来高高在上的帝皇,只怕心里正在承受着刻骨灼心的伤痛。
龙夜炎见状紧紧握住明月的手,似是有感而发,似是暗暗庆幸。掌心的热量在二人之间连续不断地传递,直暖到了心里。
袁伯不知何时也热泪盈眶,他拉住小白的手臂,劝道:“小白,别管他了,和袁伯回去睡一觉,明早就没事了。”
“睡一觉?睡一觉让那个痴傻的小白出来吗?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呆子,他还记得什么?他能报仇吗?他能让那场大火消失吗?”
小白一把甩开袁伯的手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盯向临皇的目光中透出无尽的怨恨。
明月望向小白,他的背脊挺得很直,他的脸冷若冰霜,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连宽大的黑袍也无法遮掩这股强大的郁气。
当年那场惨烈的大火造就的矛盾复杂的身影和无处发泄的恨意,让延续的悲剧落在了无数无辜的人身上,最终人也悲、家也悲、国也悲。
明月不知当年的深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小白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作为局外人的自己也能深切的感受到这股令人窒息的凄苦和悲凉。
一切归于沉寂,小屋里的几人无声无息,似都在强忍着自己心里的苦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