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未出,素天未染,只有一点点红霞吸走了尘世暖意,配着将夜的凉风让人止不住寒噤。
唐无衣到佛堂的时候正值傍晚,堂中的香烟气息十步之外就能闻见,走的近了唐无衣还看见两排扑闪的青灯。朦闇之中唐母端跪在地,温柔的声音念着一句句祈福的经文,在暖色的灯光中显得慈祥温润。
唐母敲击木鱼的声音很有节奏,带着堂中灯火摇曳,照亮正中一尊小佛慈悲的双眸。唐无衣拦住想要通报的小环和桂三,立在他们身后并未出声。他平视佛像低垂的的眸子,和着唐母口中梵文唐无衣突然感受到一丝慈悲。
他们立了很久,直到夜色低垂唐无衣才轻步入堂。
唐母察觉到三人的脚步声,云鬓一摆回过身子语气关切的说:“儿来了,没出什么事吧?今天的事我听说了。”
“我并无大碍,桂三就不太好了。”唐无衣叹了口气,他抿起嘴巴,“娘亲我想同你说些事情,小环,去拿几个蒲团来。”
小环嗳了声,小步跑着抱了几个蒲团过来,整整齐齐的摆在唐无衣面前,笑嘻嘻的等他夸奖。唐无衣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遂对小环和桂三二人说道:“坐吧,我想应该是要说很久。”
可唐母没有发话俩家仆哪里敢坐,唐无衣见他们面色犹豫,转头缠着唐母胳膊摇晃道:“娘亲!”
唐母素来顺着唐无衣,失而复得后更是宝贝的不得了,便轻声道:“坐吧。”
“是!”主母发话,小环和桂三异口同声的答应,小心翼翼的坐在了蒲团上。
唐无衣看他们局促模样轻笑,随后看着对面忽闪的灯火开始组织语言,他沉吟片刻后说:“娘亲,我听说过段时日家中有货要出白渡城。”
“是。”唐母柳眉稍弯,虽不再是少女却依旧可称巧笑倩兮,她轻柔的摸了摸唐无衣额发,“原来儿是想说这件事,此次他们去皇都儿可是有什么想要的?到时我嘱咐他们带回来便是!”
听到唐母的话唐无衣都想捂脸晕过去了,这身子原本的主人到底是有多纨绔啊!为什么他是来说正经事的却被唐母认为是想要趁着机会弄些稀罕玩意啊!
不过唐无衣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冲唐母摇头道:“否也,儿是想同他们一起出城。”
唐母闻后一脸惊讶:“什么?一同出城!不行!”
唐无衣早就想过唐母会拒绝自己的问题,只是没想到她拒绝的那么快,但没关系,他已经准备好后手了,不然为何他一定要带桂三和小环一同过来呢!他轻咳了下,站起身子整理仪容,随后朝着唐母恭谨一拜:“娘亲,您一定要允我出城。”
可想而知,唐母当然还是拒绝了唐无衣。唐母是个妇道人家,对于她失而复得的独子真是恨不得每天都养在眼皮底下,现在唐无衣才出事又没待多久就说要出城,唐母当然是十万个不乐意。
“娘亲,您一定要允我出城。”唐无衣又拜一回。
唐母皱起柳眉扯出丝帕虚抹下鼻尖,抽噎道:“不行,娘亲不能再失去你了!”
这个动作循环往复了多次,一直得不到应允的唐无衣实在是有些无奈了,他本不想下这剂猛药的,现在看来是必须用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娘亲不放我,才是要害了我!”
“为何?”唐母一脸讶异,眼中泛泪,“儿出门万一再遇那种事,可要我怎么活!”
唐无衣心中已经是叹息了一万次了,他理顺衣物坐下,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帕子抹在唐母眼角:“娘亲,今日我能脱险乃是偶然,可儿不可能次次都有如此好运。今日白梓成受了那样的侮辱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我还留在城中保不准他会干出什么。”
唐母听了同意的点点头,想了片刻觉得不对又道:“可家中护院足矣,至多以后儿上街让他们都跟着,还怕那白梓成能翻天了不成?”
“娘亲说的是,可若是人不要命起来,我们又如何能挡得住呢!”唐无衣衣袖下的拳头捏的紧紧的,“今日若不是桂三拖延时间,家中护卫再多又有何用?而今日救我之人其来意也不明朗,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儿先退一步。儿并非躲着白梓成,我不在家中之时娘亲大可同管家一起断他白家活路,时间越久白家越容易妥协,儿也就愈加安全。”
唐无衣视线越过唐母盯着火烛一字一句道:“我与白梓成乃是私怨,但他步步紧逼,娘亲若是说理则有凭有据。若是白家执意袒护,那么娘亲做任何事都是顺理成章。如若白家狗急跳墙,娘亲可与白渡城守沆瀣一气,您的身份比儿更适合操纵此事。”
唐母似懂非懂的颔首,她收起丝帕扫了眼一旁佛像呢喃道:“儿长大了,儿回来之前我都会为儿祈福,而可知我摆这佛是为何?”唐母不等唐无衣回答,冷笑:“儿可知道,从那日起,我没有一日不盼着白家幺子遭报应。”
“娘亲,点到为止即可。”
***
冬末春初,万物将醒,唐家的商队也该出发了。
白渡唐家发家历史不远,但他家的香料在坊间颇有名气,北寒之内就有不少分号,甚至远如渊极、照日都能找到一两家。一件事若是做到极致,那么自然而然就会有了价值,唐家香料便是如此。
这次唐家押运的香料是要送去北寒国都北寒堡的,这也是唐无衣执意要跟着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