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说起来,覃国伯休那头,可能是躲不过去这一仗了。”席间的亲王和诸位大人终究是没人再敢饮那琼露酿,公以手里掂量着白瓷小盏,不住晃动把玩着。脸上清淡的笑意散不去,又好像怔怔出神一般轻声道。
“殿下,其实不必担心。伯休现下出兵究竟为什么,想来殿下有数。既然如今事态已经不可挽回,小王总掂量他不敢就这么贸然来犯。自然,若是殿下放心不过,小王即刻领兵出发。”
“伯休老儿虚虚实实的,实在是狡诈,覃国那边一向不是九叔熟悉的,当下如是贸然就让九叔去了,只怕,南境的瑶人也不会安分。到时候首尾不顾,怕是就不好了。”
“你莫不是动了亲征的心思罢?不可!与其那般,宁可失了南边三城!”顺亲王喝道。
“覃国,”郅澌用象牙著抵着牙,嘴里嚼着桂花糖糕,含混地问:“你想要个什么结果?”
公以笑笑,怕她呛着提壶预备给她倒杯梅子酒,不想这厮直接拿起了公以那杯琼露酿灌了下去。“喂!你不是说这酒会......的嘛!”
“那是男子不能饮。”郅澌已经顺了下去那块糕。
“那也不行!”公以厉声道,一把夺下了杯子。
郅澌耳廓滚烫滚烫的飞着红,“咳咳,问你呢,是不是伯休死了就可以了?”
“也不是那么简单。覃国到底军力雄厚,即便是伯休即刻死了,只要上位个能统领局势的君主,依旧是心头大患。”
“那我总不能屠了他全国吧?那你是不是太无能了些?”郅澌翻个白眼道。
“唔......方才九叔也说了,伯休一时半刻也未必就敢打来,只是大军压境的感觉太不好了些。”
“说白了,把他们吓回去就行了?就像南境瑶国人害怕顺王爷那般。”
“是,道理的确是这样。”公以笑道。
“这个好办。”郅澌拍拍手,抖掉糖霜。
“大人是不是说得轻巧了。”鲁王爷左右为难却又心下憋闷地开口。知道郅澌不是皇后选的太子妃他自然是放心了,何况看着太子与她似乎也是很投契,只是这女子太过邪性,他实在不敢贸贸然地就信了她莫名其妙的来历。
“他派来个将军我杀了便是,一直杀到他大军撤回去。你们想让他退回哪里?”
“按理,周国与覃国的边界是在照鞍山脚下,只是郅澌大人这般能耐,咱们贪点心,把这座山头抢来,此后,岂不是西北无患?”就不开口的彦亲王寂寂道。
“好说好说,”郅澌讪讪笑道,“只是我除了这些功夫,其余的一概不通,若是你指望我对你的边境局势变通调节......”
“无妨,这个我来。”公以笑道。
“这事办成了,我能跟你讨个赏吗?”
“哦?郅澌想要什么?”公以望着那双亮亮的眼睛,好奇道。
“我要洹亲王。”那瑞风眸子忽地一凛。公以也怔了一怔。“我要他那个洹亲王的爵位。”
“你要个爵位,找陛下给你封个便是,为何要洹亲王的?”彦亲王冷笑道。
公以望着郅澌俏丽的侧颜,不禁也笑了。“你若办成了,我上书父皇,免了他的爵位,宗册除名便是。”
“唔......那便说好了,不许反悔。”郅澌呲着牙笑着,端起酒盏,公以碰了一碰,笑道:“怎会对你言而无信?”
“怎得?还不走?都想丢官免爵?”顺亲王不耐烦地叩击着黄花梨小几道。
“顺王爷发什么顺水人情,”郅澌开口止住,“诸位大人,郅澌既然领了朝廷命当个从二品的闲散将军,总得认识认识各位同僚不是?何妨各留个地址名帖,纪念纪念。”正说着,起先那位跟几位王爷辩驳长幼尊卑的大人忽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躺在地上挣扎。身旁的大人们都有些惊慌,正欲上去左右搀扶询问到底是怎么了,郅澌却是重新负手,轻轻起身一掠便过了平静无波的水面,站在那位倒地的大人身边整理着自己坐皱了的纱裙,轻声道:“他怎么了呢?呵呵,这位大人此时是不是觉得从鼻腔到肺,每呼吸一次便火辣辣地疼?”那人在地上苦苦挣扎着点点头。郅澌又道:“感觉腹部有万千小虫在啮咬,感觉得到千疮百孔的疼痛?”那人有些抽搐痉挛,脑袋几乎辨别不出地点了点。“四肢这会儿应该像抽筋一般难受,而且使不上力气。”郅澌笑一笑,“好了,来人把他架出去吧,越远越好。这么漂亮的园子,死了人在里面就不好了。”
地上靠近伏着的几个大人哆嗦地不行,汗水把层层衣服染透,紫红的官袍后面一片黑湿。“方才不是问他怎么了吗?他中毒了。毒药会先从口鼻蛰痛、麻痹呼吸,然后散布全身。下腹疼,是因为毒药穿肠,一寸一寸腐蚀烂掉了,四肢酸痛无力,是因为筋骨也会慢慢消融,他很快会死,怎么死呢?舌头一软,就阻塞住喉咙,被自己憋死。”郅澌顿一顿,“有意思吧?群蜂百花蜜可不是寻常毒药呢......舌头嘛,一旦自己管不住了,就有可能这么害死自己。”
“皇宫大内这么肆无忌惮地毒杀当朝一品大员,姑娘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洹王爷心下惊惧,但不甘心这般让她作威作福,只得恨声道。
“我一早说了,我自幼是少管教的,有无礼的地方,王爷多担待。”
“你无缘无故便毒杀朝廷命官,其实担待二字能糊弄过去的?纵然太子与几位王爷护着你,今日这酒菜饭食呈进大理寺,姑娘也是逃不脱的。”
“郅澌。”公以在亭子里开口叫她回去,宫人刚刚点上灯,莹莹烛火里他清刻的容颜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出个喜怒。
“七叔,莫说你不知道父皇究竟给了这个从二品的将军什么样的权限与诏命,即便她今日就是单纯地看不惯赵大人毒害了他,你也奈何不了她。”
“洹王爷,我以为图谋着储君位置的人,该是更有些眼力见儿的。今日这酒菜饭食,你大可呈去大理寺,吃不死人的。可话又说回来,我若是真的要毒害个什么人,又哪里是你以为的这么简单?”郅澌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笑着,忽而又被水面上许多的莲灯吸引了神儿,“这有趣的玩意儿也是五叔叔的杰作吗?啊对了,”她趴在扶栏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务必别忘了留下各位的名帖和住址。”
“你这一通吓唬,七哥可是要消停些日子了。”顺王爷望着洹亲王带着亲信落荒而逃的大门,似笑非笑道。
“这不是顺王爷教的嘛?吓得他不敢来犯便好了。”
“不知姑娘是何来历?”彦亲王咂着茶水,依然是风云不动地道。
“我不想说我的来历,我也知道,即便是用洹亲王的爵位和覃国无数位将军......哪怕是那伯休的头给你们看,你们也不会信我,那我,又何苦解释。”郅澌伏在栏杆上,不悲不喜不回头地清淡道。“是吧,鲁王爷?”少女无奈笑笑。
“姑娘实在是神通,太子殿下身份尊贵......”
“皇叔,”公以打断了鲁王爷的话,“我不疑她。”
“殿下!”鲁亲王还想分辩什么,公以却在灯火阑珊处的一桌子酒菜边上抬了抬手,示意他无需再说下去。
“二哥,公以拿命信她,你也无需多言。”开口的是彦亲王,“只是,姑娘,公以是周国未来的君主,事事我等以他为先,故而,我们尊重姑娘御赐的将军身份,你也无须再猜疑我们是否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