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少年凝视着她的表情认真而专注,仿佛在等待一个无比重要的答案。
江苒抬起头,惊讶地看向他,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消散:“嫁人?”
卫襄目光闪了闪,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听说你家里正帮你和蒙家议亲。”
————不用看下去了——————
柳皈一曾以为雨夜茅店的那一日是他最后一次见云云了,然而缘分的奇妙远出于他的想象。
那时他刚回到扬州,傍晚如平时般带着一群帮闲恶奴在市集闲逛,不知谁在街头喊了一声:“柳四公子来了!”
效果是惊人的:呼啦一声,鸡飞狗跳,小商小贩纷纷闪避,沿街店铺更是忙不迭地赶客关门,仿佛风暴卷过,一眨眼功夫,行人绝迹,鸡犬不闻;偶尔有一两声孩童啼哭传出,立刻被父母捂住嘴消音。
他有这么可怕吗?柳皈一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抓过手下一个家奴问:“柳东,我长得很吓人吗?”
“这个……”柳东悄悄冒着冷汗,双目直视柳皈一,作仰慕状:“咱们柳家五位公子都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公子的容貌更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怎会吓人?”
是吗,他怀疑地看了眼柳东,这奴才冒哪门子的冷汗?罢罢罢,自己的奴才,身家性命都捏在自己手上,哪敢不说点好话讨好,话里八成掺了水分。
“狗子,你说呢?”他又拽过一群人中的军师,求证。
“咳……”狗子清咳两声,微笑道,“四哥你天人之姿,美丽无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玉树临风……”
“停!”他听得脑门也冒出了冷汗,这都是什么形容词,怒骂,“你小子读书读得脑壳坏了。妈的,问你这小子,本公子脑壳也坏了。”
狗子偷笑:“你只要想想就算名声那么恶,扬州城里偷偷摸摸看你的小姑娘老姑娘还是挺多的,就该知道自己长得还能见人。”
实事求是地说,柳四公子确实有一副好皮囊,墨黑的发,白净的肤,清隽秀逸的眉目宛若水墨描就,鼻梁又直又挺,薄薄的唇形状生得极好,秀气胜过女子,只要不开口不走路,俨然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柳皈一回想了下,勉强点头同意狗子的话,更郁闷了:“那他们躲什么躲?”
“公子,这是惯例啊。”柳东提醒他。
再次努力回想,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可从来没有走得这么干净。
“以前那些大婶小姑娘的都不会走。”狗子也提醒他。
难怪街道没那么空,他恍然大悟:“那现在……”
“哦,我想,大概跟柳府放出风来你要娶夫人有关吧。”狗子漫不经心地说。
柳皈一一下子被口水呛到了:“娶夫人?”
“你不知道?”狗子奇怪。
“知道才怪。”他气堵,原来是怕被他看上才躲开的。
“说真的,你也到年纪了。”狗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几眼,忽然神秘兮兮地笑开了,“有没有想过娶什么样的娘子?”
“关我什么事,老头子看得顺眼不就得了。”他不耐烦地回答。这年头,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操哪门子的心。却不知怎的,忽然忆起那个细雨飞花的日子,那纤弱的身影撑着油纸伞,悠闲漫步的情形,幸福满足的模样,连他都忍不住微笑。
她若到了这里,会不会也带着喜悦欣赏一草一木,会与路过的行人随意交谈?脑中开始想象,眼前却只剩空荡荡的街道,他忽然感到意兴阑珊,扭头就走:“不逛了,回去。”
可惜偏偏有人跟他过不去。
看到一抹熟悉的白影时,他心跳莫名加快,几乎以为云云神奇出现了,再定睛一看,顿时无比失望。那衣纵然白如霜雪,一尘不染,却只是最普通的布料,脚下也是普通的青布百纳底鞋,身材修长,几乎与他不相上下,然后,他看到了脸。
即使家中的兄弟都长得不差,柳皈一也不由看呆了眼。
来人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极好,然而第一眼看他的人绝不会注意到他柔和漂亮的五官,入目,俱是那人淡定的神情,温暖的眼神,与眉目间始终流转着的柔若春风的笑意,温和中带着淡漠,高贵中带着疏离,使人如沐春风却又遥不可及。
柳皈一的心在一瞬间恍惚,不知为何,他竟仿佛在这人身上看到了云云的影子,那个奇怪的女孩,有着清淡的笑靥,率性的举止,身后却仿佛始终笼着拨不开的迷雾,也是那么让人渴望接近却无法碰触,心不自禁地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一种模糊的亲近之意。
可惜只维持了一小会。
“柳皈一?”少年停在他面前,问。
他兀自未回神,呆呆点了点头。
“请。”少年按剑,淡淡道。
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小子,你是哪棵葱?”主子没气势,奴才也丢脸,柳东立马跳出来叫嚣。
“在下朱栖。”少年仿佛未注意到他的不敬,微笑回答。
街道两边的屋子偷偷打开了一丝丝缝隙,好奇的目光在窗户后小心翼翼地窥视,那个名字竟仿佛带有一种神秘的魔力,连柳四公子的威慑力也无法起作用。
柳皈一也愣住了:朱栖?!竟然是云逐宇的弟子朱栖!江湖上最传奇的人物之一。据说这个少年年未弱冠,便练成了绝世剑法,被少林方丈亲口推许为三百年来不世出的奇才,甚至有人说他的剑法早已超越了他的师父——江湖公认天下第一剑的云逐宇。
云逐宇失踪后,他行遍天下,寻找师父踪迹,一路行侠仗义,惩恶除奸,未逢敌手,声名之盛,只有用如日中天方可形容。
这么说……他恶名已经远扬到连朱栖都忍不住出手了?柳皈一又开始发呆,随即开始恼怒。
朱栖的声音温和有礼:“请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