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风暖日融,京城的坊市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一派繁华盛世景象。
卫襄站在街中心,望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有些疑惑。
他不过离开京城半个月不到,坊市倒又换了一副新面目。
东头的茶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装饰一新的酒楼;茶楼边原本是个笔墨铺子,现在也变成了玉器铺子;而他站的位置对面,门庭若市的胭脂铺子在他离京前应该还是个绣坊。
更别提离京前新铺不久的石板路已经有不少被压得碎裂,显出了陈旧之气。
最奇怪的是,他明明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没有遮掩面目,若换了平时,早有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尖叫着抛花抛果,现在却仿佛没有一个人看到他。
卫襄本能地察觉不对,他眉头微皱,正要设法试探,目光忽然凝住。
胭脂铺前,一辆青盖华轮八宝车缓缓停下,一个清秀的小丫鬟先跳下来,摆好踏脚凳。
车帘半掀,从里面探出一只白皙如玉、温软秀美的手来,修剪圆润的指甲染着淡粉色的凤仙花汁,凝脂般的皓腕上戴着莹白剔透的羊脂玉镯子,却连镯子都比不上她肌肤的雪白莹润。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扶住那手,车中人身姿袅袅,步下车来。
卫襄的瞳孔骤然一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车上下来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梳着妇人发式,纤细的眉,水润的眸,瑶鼻琼口,肤色如玉,那般熟悉。
他不可能错认,那微蹙的眉间淡淡的轻愁,那明亮的眸中冷淡的神情,和初相识时的苒苒一模一样。
可她怎么会长大了,还嫁作了人妇?
心底不知名的某处开始隐隐作痛,还夹杂着莫名的怒火,他从没想过江苒会嫁作他人妇的可能。
“苒苒?”他情不自禁追上前去,想要抓住她,手却直接从对方身上穿过,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捞到。
卫襄心里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他试着碰触周围,果然毫无例外,一切物体他都轻易地穿透过去,似乎他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难怪周围的人都看不见他。
长大的江苒同样毫无所觉,带着小丫鬟就要进入胭脂铺子。卫襄顾不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异事,正要追去,大街上忽然响起马队的声音。
整齐划一又声势骇人。
江苒回头看去,脸色微变,谨慎地退了一步。
卫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怔住。马队约有十几人,当先一骑上,青年姿容绝世,头戴玉冠,身穿蟒服,神情冷厉,目光扫过处,便有一股血腥肃杀之气蔓延开来。
一个长大版的卫襄?
如果卫襄在那里,自己又是谁?
坊市中人见到马队纷纷变色,有的慌慌张张地躲入屋中,有的如江苒般站在原地,屏息静气不敢妄动,仿佛被一只无情的手抹去了全部鼎沸的人声。
青年版卫襄勒马止步,冰冷的目光看向胭脂铺的方向,忽然调转马头,一步步向这个方向而来,抬头看了胭脂铺旁边书铺的招牌一眼,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搜!”
他身后穿着大红飞鱼服的众骑士齐刷刷下马,如狼似虎地涌进小小的书铺,里面顿时一片混乱。
江苒脸色发白,却不敢动作,怕引起对方注意。
不一会儿,几个人押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儒生走了出来。
儒生满脸愤恨,拼命挣扎着不肯下跪,却被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照着膝弯狠狠一踢,顿时支持不住,扑通跪地。
马蹄声得得,停留在儒生面前,青年卫襄居高临下看向对方,淡漠开口问:“你可知罪?”
“我呸!”被压在地上的儒生愤恨地吐了口口水,厉声道,“我有什么罪?你不过是陷害忠良!”
“忠良?”青年卫襄缓缓重复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嗤笑出声,“什么时候忠良两字这般不值钱了?”
“你……”儒生脸色憋得通红,破口大骂道,“你这个逼嫂杀侄,大逆不道的东西,有何资格嘲笑于我?我只恨不能生啖你肉,渴饮你血,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要把你的罪状宣诸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大胆!”押着他的龙骧卫闻言脸色大变,用力一摁,把儒生的脸直摁到泥地里,儒生骤然放声大哭:“我朝不幸啊,让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目无朝纲的东西在朝上指手画脚,糟蹋我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