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柳树又抽出了新枝,春昭堂的后院里满满当当种了一院,在薄寒又带些许雾气的清晨看来,远远望去一片嫩油油的新绿,清新喜人,也……充满希望。
柳觅初再次伸出葱白细嫩的双手,右手腕上还带着母亲那只上了年岁水头极好的冰地翡翠镯,小指尾端也没有那年为方赫显洗手作羹汤留下的疤痕,身上的这一身衣裳还是刚入凝欢馆之时孙妈妈给做的藕荷色撒花软烟罗裙,虽不复初时新,却最得她喜爱,后来随方赫显入京时丢在了半路,那时她好一阵伤心……
恍惚间看到不远处的一排排的栅栏前,姑娘们精神抖擞花枝招展的站作一排,好容易天气回了暖,稍作个好势,毛裘大氅就褪了下来,大都拿出了去年压箱底儿新做的裙子,花花绿绿一片好不养眼。孙妈妈站在一旁,手执特制长棍,对着这个那个指指点点纠正姿势,脸上的表情是多年如一日的冷漠木然。
春昭堂还是那个春昭堂,凝欢馆也还是那个凝欢馆。
柳觅初轻轻呼出一口气,一阵哈气出现又很快消失不见,她说:“我竟是睡懵了,怜年,今日却是什么日子?”
怜年乖巧的站在她身后,微微垂首,语气沉着:“姑娘,今儿已是大康三月初九了。”
柳觅初呼吸一窒,果真如此吗……上天竟是如此厚待她……
入画在一旁打趣:“我道姑娘平日里最是精细,今儿却连日子也记不得了。”
怜年插了话:“就你嘴贫,若没事做,不如去帮孙妈妈选开春儿衣裳的新料子。”
入画连忙告饶,怜年如往常一样对她教育再三,两个丫鬟的声音清清脆脆悦耳的不得了,柳觅初听着却差点哭了出来。
这便是天意了,叫她重活了一世!原也该如此的,该死之人还未死,害她之人也尚未偿命,家父在天之灵,冤的可恨!她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怎能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狂喜与泪意齐涌,她不知该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掩在袖口下的双手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
“呦,画棋你瞧瞧,这大清早的,不知谁看红了眼呢。”
尖利刻薄的声音传来,不大不小,似说闲话,却恰巧传到了柳觅初耳朵里。
不远处的二门处,站着两个打扮光鲜巧致的丫鬟,正是凝欢馆的头牌陆羽纱的两位婢女。只见这二人从头至尾钗头耳环压裙香包一样不少,制作精良,瞧着竟是比这院子里的姑娘们都体面的多,此时二人正一人抱着篮筐,一人抱着石榴红镂空六棱角彩凤食盒,瞄到柳觅初几人的目光,很是不屑地转身,从三人身后的长廊上绕了过去。
入画脾气不随她,爆烈非常,方才尚且忍着没有开口回骂,此时眼瞅着二人经过,伸出脚来绊了那书琴一下,书琴因端着架子不曾注意这边的举动,狠狠地摔了一跤,一声娇呼,手中华丽异常的食盒也滚落出去,凭他什么小菜粥品洒了一地。
画棋眼看着书琴在跟前儿摔倒,吓了一跳,一时也顾不上扶起书琴,柳眉倒竖,一手颤抖着指向入画:“你这贱婢,怎的如此没规矩,你主子可曾好好管教你,竟容你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出来伺候!”
上辈子柳觅初究竟是无甚经验,遇到这种情况,只当画棋是气恼了入画,讲话口无遮拦些罢了,并无二两深意,她是大家子,父乃堂堂殿阁大学士,她自小便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父亲对她的教导向来是亲力亲为,旁家的千金莫不是跟着族里的家学听听《女戒》学学琴棋书画便罢,再不济,如那等新贵之家,无甚底蕴,也是从外面请了女师傅每日来教,然则她所学却俱是父亲所授,心性做派颇承了父亲的作风,胸襟大度便是比一般男子也要强上几分。画棋如此嘲讽,微微一笑也就过去了。
今日再一听,果真是明白了个理儿,什么样的主子教养出什么样的奴才,画棋书琴又同陆羽纱有何区别?皆是旁门左道的性子,表面装得一副好柔弱,背地里什么阴私心眼都存着!
画棋胆子敢这样大,指桑骂槐的辱骂她,不是受了陆羽纱的指使又有谁?往日里可忍,经过上辈子那些事,今日却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