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吕恒的一席话, 程子安回营时心情颇有些复杂。
程子安其实知道, 自己更适合忻州而非楚京, 因为在这里她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每一天都有奋斗的理由和目标。而不是像在当初在楚京时, 她放下了肩上的重担, 可除了读书习武, 整日无所事事,空闲的时候甚至会觉得迷茫。
两年时间, 程子安在忻州大营从崭露头角混到风生水起, 至如今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还年轻,正有一颗进取之心, 现在的楚京与她而言,便只有楚翊是最大的牵绊,让她舍不得割舍。
说实话,在吕恒一脸恳切的看着她, 说出那句属意时,程子安是心动的。
如果没有楚翊, 程子安一定会选择留在忻州, 接下吕恒卸下的担子。可事实上没有如果, 她手里还捏着楚翊送来的书信,傍晚时还与王将军说过,她今年会回京去迎娶她的小媳妇。
回营时亲兵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程子安今日心里有事,便没有如往常般急着去看楚翊的信。她把书信随手放在案几边上, 便打算先用了饭,然后把营帐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再慢慢看完回信。
刚端起碗,便有人大咧咧的闯进来了,一见帐内情形便笑道:“哟,程将军还没用饭啊,中军不是一个时辰前就回营了吗?”
程子安有些不悦,因着身份的缘故,她最讨厌别人在未经许可的时候就擅自闯进她的营帐。然而军中大大咧咧的人实在太多,她初来时品级也不算高,那些官职高于她的将军便总是一掀帘子就进来了,很多人直到现在也没能改了这习惯,眼前这位便是其中之一。
放下刚端起来的碗筷,程子安问道:“天色不早了,于将军这时候来寻我可是有事?”
于将军大大咧咧的走进来坐到了程子安对面,目光在程子安的饭菜上扫过几眼,笑道:“程将军吃得不错啊。”调侃一句,方提了正事:“后齐那些兔崽子跑得太快了,我军中的箭矢有些不够了,想来问你借上一些,回头拿战马还你。”
甲胄、兵刃、战马这些物资例来都是由军中统筹,朝中供给的,但在忻州大营打过仗的人都知道,这边的战事频繁到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统计分拨。箭矢这种东西,尤其容易短缺,又因为后齐那些人通常不愿意正面对敌,见着军队就跑,箭矢用得就更多了。
程子安闻言却是眉梢微挑,回道:“这事于将军为何不去寻王将军?你若愿意用战马跟他换箭矢,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给你换的。”
这战马,却不是指他们自己的战马,而是缴获后齐的,属于战利品。除了正面相对的大战之外,大多数时候属于缴获的军队私有,少数分给了军士,大多归了将军。正经的战马训练不易,通常都很值钱,上缴还可以换军功,没人会舍得拿来换箭矢。
于将军闻言“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回答,反而搓了搓手说道:“程将军想必已经知道了吧,吕将军有意告老……”
程子安闻言恍然。于将军的职衔不低,手下的兵马数量与她相仿,被吕恒告知此事不足为奇。所以说,在吕恒没有指定接任人选之前,军中这些人就已经开始站队了吗?
用战马换箭矢什么的,其实压根就是给自己送钱吧!
于将军直白得让程子安哭笑不得,她颇有些无奈的道:“于将军不必如此。我军中箭矢尚有富余,若是你那里缺了,我先借你一万支,你何时有了再还我便是,战马就算了吧。”
如此明显的婉拒让于将军有些不乐意,不过程子安也不准备给他分辨纠缠的机会,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了出去。
等到于将军离开,程子安又少了几分胃口,匆匆吃过便让人收拾了碗筷,退出了她的营帐。
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时已是掌灯时分,程子安点了几盏油灯便在灯光下看起了楚翊的书信。
楚翊的信总是随着公文送来忻州,因此送得格外勤快,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封。可即便如此,她的信也总是那么厚,仿佛有千言万语写不尽。
军中那些见过的将军都很好奇,这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又哪里有那么多事可以写?要知道,他们一年半载的收到一回家书,也不过两三页纸而已。不过这种事程子安当然也不会拿出去说,渐渐地,其他人便也习惯了,只知道程将军家的小媳妇格外粘人。
程子安拆开了信封,借着火光一页页的看了起来。
一个月几封信,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多要紧的事写,所以楚翊书信里的内容总是很琐碎。比如她见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遇见了什么好笑的事,碰见了哪个有趣的人,又或者程家最近发生了什么,也提上一句。不知不觉,信就厚了,可写信的人却总也觉得写得不够。
程子安一页页看下去,只觉得心都跟着渐渐地柔软起来。原本的烦心事被放在了一旁,心里想着的,便只有那个远在京城里的人。
厚厚的一叠信纸,可要看完却也用不了多少时候,程子安看得不快,但也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