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魏王今日混进宫来指责楚昭是狗急跳墙不算错,却也不尽然。
他既舍得暴露自己在宫中安插多年的暗桩,也要在这一天跟随诸王一同入宫不是没有道理的。先帝驾崩前就已经有对藩王下手的征兆,先帝驾崩之后新皇要做的第一件时又是对着自己的王叔下手,所谓兔死狐悲,无论先帝是否留了遗言,在场的诸王心中只怕都得埋下一个疙瘩。
魏王今日孤身一人入宫,看似将自己置于了危险的境地,岂不知有这一屋子藩王在场,就算楚昭想要对他下手,也不得不顾忌一二。否则只凭着他那一声厉喝,又哪里会有御林军买账?
果然,诸王虽然没有轻信魏王的话,却也不曾将他推出来,只是保持着之前的状态,让他站在了人群之中,隐隐的似有保护之意,又或者说是想让他将该说的话都说完。
楚昭也看出了这一点,脸上的冷笑渐渐收敛,只是心中的怒火却因为这些藩王的举动而越发的高涨。好在他还有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当即只是冷然的看着魏王道:“王叔倒是伶牙俐齿,这一身颠倒黑白的本事,恐怕当世也没几个人能及得上了。”
魏王的话根本不必反驳,因为压根就没几个人信。楚昭这太子做得太久也做得太好,别说满朝文武尽皆信服,便是这些宗室藩王也挑不出他的错来。
显然,魏王也明白这些,更何况他手中无权,又名不正言不顺,只凭这三寸不烂之舌也不可能将皇位说到自己身上来。他今日进宫说到底,只是为了脱罪,因着不曾做过所以他自觉问心无愧,只是想逼迫楚昭拿出自己行刺的证据来,只要拿不出,那便是他们在假传先帝遗言,自己无辜做了替罪羊不说,还能将皇帝削藩的意图暴露在所有的藩王眼中!
至于伪造证据什么的,不说时间上不一定来得及,魏王深心里也不曾相信楚昭会做出这等事来,所有他听了楚昭的话依旧理直气壮:“本王没有做过的事自然不会承认,尔等却一心将此等行刺谋逆的重罪加诸于本王身上,可见居心叵测,必有图谋!”
魏王的坦然和理直气壮都不是装出来的,楚翊和楚昭都看得出来,兄妹俩隔着诸王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疑。
不过无论如何楚昭也不打算放过魏王了,他微微侧头吩咐人去将李霖找来,然后以比魏王更加理直气壮的姿态说道:“先帝中毒身亡,下毒的人却是先帝的心腹,龙腾殿的大总管刘喜。朕不知他缘何下手,也无法知道,因为今早他已在大理寺的大牢之中,重重守卫之下突然毒发身亡了。不过想来诸位进宫时已经看见龙腾殿被烧毁的寝殿了,魏王下毒行刺之事朕暂时的确没有证据,然龙腾殿纵火之事却是与魏王脱不了干系。”
魏王见着楚昭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心头也是一跳,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强做镇定:“本王不知太子何意,但本王敢说此事与我无关!”却是打死也不先松口承认楚昭新君的身份。
楚昭并不将魏王的无礼放在心上,甚至在推测出他或许真不是害死先帝的幕后黑手之后,心头对他的愤恨都已经消去了许多,只淡淡的陈述事实:“昨日龙腾殿起火时朕亦在寝殿之中,亲眼见着大火突然而起,而且水泼不灭。工部尚书之子李霖亦被困在火海之中,他见多识广,认出那是因为寝殿周围被提前布置了一种特殊的火油。而这种火油的产地,却是在临州……”
听到龙腾殿里居然被人布置了火油,在场诸人无不骇然,包括魏王的脸色都是一变。但等到楚昭说完,他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起来,只咬牙嘴硬道:“口说无凭,此时只是黄口小儿的一面之词罢了,缘何可以凭此定本王的罪?!还有那什么火油,本王根本就不知道,也没见过!”
魏王倒是真不知自己的封地里还有这样厉害的东西,否则早被他弄来用上了,哪里会沦落到今日反被其所累。
楚昭不再理会他,左右犯了罪的人也没有几个会老老实实的就认罪,魏王承不承认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场的诸王是不是认同——他心头虽已着恼,但到底刚登临大宝根基不稳,此刻也着实不愿对上这一班藩王,否则一个闹不好就得内乱,楚国也得因此元气大伤。
没多大一会儿功夫,李霖便来了。他来时便已向宣召他的宫人打听过情况,因此见着这一屋子的藩王也没有意外和拘谨,只是从容不迫的行了个礼,然后在楚昭的示意下将那火油的事情又讲了一遍,便是连自己是在临州的哪座山上发现的这种火油也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魏王犹不死心,狡辩道:“本王就藩多年也不知道自己的封地里还要这般要命的东西,但楚国向来地大物博,既然临州可以有,又焉知其他地方没有?!”
李霖摇头,郑重道:“微臣虽年少,但与水利一道犹有所好,加之家学渊源,多年前便随家中长辈游历四方以观察山势水流。他国不敢说,但这楚国的山河微臣几乎已经走遍,却是从未在第二个地方发现这种火油。”他顿了顿,又加了句:“此物乃临州特产!”
一个李霖当然算不得什么,可他的话却让诸王默默地移开了步子,将魏王彻底的隔离出了圈子。
一瞬间,魏王的脸色变得犹如死灰,楚昭只是略微摆了摆手,便有御林军上前将他押下了。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今日进宫根本就是送羊入虎口,可怜他之前还以为犹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