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他费力的掀起睫羽,展露一双幽潭般的眼眸。
“你终于醒了……”她含糊不清的呢喃着这句,汹涌的情绪都蕴涵在一双水眸里。
若非顾忌着他的伤处,她就要不顾一切的扑进他的怀里。
那带着微颤的声音充满了后怕和委屈。
她将他的掌心贴在侧脸,沉溺于这真实的触感。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梦境,又或许是悬于一线的心终于崩塌,自始至终都不曾落下的泪却在他脱离险境的这一刻决堤。
高贵而又骄傲的长公主哭得像个孩子。
泪水冲刷她的脸颊,湿遍了他的掌心。
他才自昏迷中转醒,此刻还很虚弱,却拼尽力气,一遍又一遍的为她擦去泪滴。
“子皙,子皙……”她愈发握紧了他的手,不停唤着他的名,仿佛害怕他会像梦境里那样忽然消失。
他则不厌其烦的柔声应着,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他指尖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睫羽微颤的轻声喃语:“臣方才做了个梦……”
带着朦胧的声音也似披上薄雾,将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他说得有些费力,说完一句以后要顿一会儿,方才接着说下一句:“梦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拽着臣离开,可是乐儿却一直紧紧拉着臣的手,不让臣离开……”
“混蛋,你哪里也不许去,我不准你去!”长乐态度坚决的打断他的话,带着哭腔怒斥梦里那个让她担惊受怕的他。
“好,臣哪里也不去……”他似被她这般激烈的情绪震住,一瞬的微滞后放柔了声音安慰道。
也不知过去多久,长乐才终于平复下来。
她似忽然想起什么,依依不舍的松开他的手,抬袖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下一刻,她起身往周围望了一遭,似乎在搜寻什么。
最终,她将目光停留在茶壶上。
她于是转身倒了一盏茶,自己抿了一小口。
回到床榻边坐下后,她欲倾身至他近前,却忽然想起他如今已然醒来,于是有些尴尬的将含在嘴里的那口茶咽了下去。
之前情急,她根本无暇顾忌什么,也不知昏睡中的他知不知道她是怎么给他渡药的。
想到这里,长乐不禁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
她顿了片刻,继而一手轻托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将茶盏递到他唇边。
“我已经替你试过了,不烫。”她假装若无其事的说道。
顾渊就着她的手将余下的半盏茶饮尽。
茶盏是温的,其实不用尝也知道并不烫。
微凉的茶水适时的缓解了他高热后的余温和长久昏睡带来的干渴。
茶盏的边缘因被她尝了一口,隐约残存了几许属于她的气悉。
这使得茶水在润泽喉咙之际,似乎还带着些许别样的甘甜。
顾渊于是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长乐瞧出这细节,以为他还未能解渴,便问道:“可要再饮一盏?”
怎料顾渊却轻轻摇头,微弯薄唇,费力的现出一抹浅笑。
长乐放下茶盏,又趴回到床榻边看着他。
顾渊显然还未缓过神来,眸子里都是倦意。
然而他却强撑着不肯睡去,垂下睫羽又掀起,凝是着长乐专注的双眸。
那如玉的面庞就在近前,长乐控制不住的伸手去触碰。
这次他难得没有躲闪,只是受用的微眯双眼。
长乐知道他仍然未曾睡足,于是重新握紧了他的手,用安慰的语调道:“你先好好歇着,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顾渊却抬眸向她身后看了看,继而薄唇微翕道:“这里是何处?”
长乐道:“是凤仪宫的偏殿,陛下念你护驾有功,特许在此处置伤处,你放心,等你脱离了危险,我就把你接回凤仪宫。”
顾渊却道:“怎敢叨扰长公主,只命人将臣送回臣自己的府中就好。”
下一刻,那纤细的柔荑则阻住了他后面的话。
长乐蹙眉道:“你已经叨扰得够久了,眼下想走,没那么容易。”
她的语调里满满的都是怨怼和愠怒。
早先好的时候天天赖在无极宫里对她指手画脚,现在出了事就想把她撇开,凭什么?
长乐越想越气,拿出蛮横的态度道:“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一切都得听本宫的,等你身子恢复些,就立刻回无极宫,回去以后本宫还有话要审问你。”
她说着,语调里更是透出压抑的怒意,俨然是等着他恢复了要好好同他算账的态度。
对于她忽然的这一番话,顾渊却显得并不意外。
沉如幽潭般的眼眸里隐约浮现出些许波纹,却是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似乎已有预感,却并没有反抗,只是顺从的应着:“臣一切都听公主殿下的”
“哼!”长乐气鼓鼓的冷哼了一声,露出一脸还算你有自知之明的表情,却握紧了他的手,万般不舍的覆于侧颜。
面对她的愠怒和担忧,顾渊彻底忘记了九死一生的危机,只是沉溺在那明媚的面庞中。
纵使曾想尽法子抵抗那样的情绪,可此时此刻得知她的心意,他却终究还是抑制不住那些自内心深处浮起的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