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一直戒严五日,终于将城中埋伏的辽兵清除干净,这场偷袭也悄然结束,其实边城居民早就习惯时不时的打仗,如今又相安无事,大家也各自回家生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比起锦州的稳固,辽国却有了很大变化,耶律穹死后,他的军队在无形中全部由萧义先接管。
直到第六日晚饭时,夏承希才从城外归来,他没等人通报,便直接走进花厅,随手将厚重的甲胄扔在地上,唐唯有些激动的跑出来抱他,夏承希环着唐唯,很高兴的望着决云,道:“本来怕你出事,结果你还能杀了辽兵!真不愧是敏月的儿子!”
“是我带他去的!”林贺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个鸡腿,“将军,我是不是也有一份功劳。”
夏承希狐疑的望着林贺,皱眉道:“你的毒如何了?”
“那帮混蛋下的毒,你的大夫是治不好的。”林贺像大人那般端起杯酒,自斟自饮道:“我中的毒是拔不干净的,时不时便会吐血,不过你放心,暂时死不了。”
夏承希虽觉得林贺可怜,但他身份未明,始终让人怀疑,此刻看着他大大咧咧的坐在两个孩子中吃饭,一副和所有人都很熟的样子,于是问道:“你一直住在这里?”
“我也没地方去了。”林贺突然呈现出一种无赖又可怜的神情,“如果回到大辽,他们肯定会杀了我,横竖死在他们手里,不如让我跟着你打仗!”
他望着夏承希的神情,继续道:“你放心,我什么职位都不要,只想跟着你杀人。”
“林贺也很可怜。”唐唯已然和林贺混熟,他望着夏承希,道:“让他留下吧。”
夏承希望着林贺的神情,觉得他眼中的恨意不像是在撒谎,乱世之中,自然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人,他看看决云,道:“你觉得呢?”
决云看看林贺,想到那日他带着自己找到裴极卿,心里很是感激,于是点点头。
“那好。”夏承希正色道:“如果你有心随我参军,我自然欢迎,辽军虽然退了,但依旧虎视眈眈,修养几日,我便会搬去城外大营住,决云,到时候就是真刀真枪的上了,你可要随我去?”
决云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夏承希的脸,他本以为夏承希会责怪他不顾一切跑出去找人,没想到夏承希却对他赞赏有加,还主动叫他上战场。决云虽在校场待过,却从未去过军营,一想到可以真的行军打仗,心情马上激动起来。
他又看了眼林贺,两个孩子都很激动,似乎今夜就要骑着马飞奔战场,唐唯却对这种劳累的事情没有兴趣,他突然想到陪着自己玩的决云和林贺都要走,于是有些沮丧的玩着酒杯,道:“高兴什么,裴七不会同意的。”
决云一下子泄了气,夏承希问道:“他在哪里?”
“那天淋了雨,他似乎生病了。”决云道:“这几日饭也没怎么吃。”
夏承希沉默片刻,道:“他是书读得太多,满脑子君君臣臣,自然不会同意,你不必在意他,直接跟我走就是了。”
决云从座椅上起身,正色道:“我去和他说。”
将军府内一片寂静,决云回到房间,正看到裴极卿坐在桌前,手里胡乱翻着本书打瞌睡。暖红色烛光散开,将裴极卿线条柔和的侧脸晕红,决云悄悄走近,伸手抱住裴极卿的腰,将头贴在他的后背上蹭了蹭。
“我得了风寒,离远一些。”裴极卿将书放在桌上,伸出手握住决云环在他腰上的的小狗爪子,声音真的带了闷闷的鼻音,“我看了你近日的功课,比之前写的好些,只是离成文还很远。”
决云依然抱着他,裴极卿继续道:“我看你和林贺关系不错,小侯爷的确太任性,你可能觉得林贺好玩些,可他毕竟不是汉人,有些事情,该防着还是要防着,而且自己的秘密要守好,不能尽数告诉他。”
决云没有向往常一样打断,他放开裴极卿,踟蹰一阵,才开口道:“夏将军回来了。”
沉默中有人扣门,侍女将热水送至门口,裴极卿把书收好,站起来接过热水,将毛巾浸在水中给决云擦脸,他不用像以前那样半跪着,弯腰便能够得到小孩,决云似乎又高了不少,已经算个少年了。
决云拉住裴极卿的手,索性道:“夏将军要去大营,我也去。”
裴极卿愣了一下,却神色如常,他让决云坐在凳子上,准备给他洗脚,决云见他不说话,继续道:“你放心,书我会带着走,书也会继续念的。”
裴极卿眼皮跳了一下,不动声色道:“军营里的人都是武夫,你跟谁学着读书?”
“自己学。”决云抬头道:“夫子常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裴极卿一时语塞,他抬头望着决云的脸,一直绷着的脸也忍不住笑起来,他这才发现,决云已然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是那个被他哄骗几句就能担惊受怕的小孩了。
“再说了。”决云继续道:“我成日坐在这里读书读书,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的回到京城,如果去参加科举,朝廷里又都是傅从谨的人,岂不是比上战场更危险,辽兵进城那天,你都看到了,我还是能保护你的。”
“那不过是场小小的偷袭,萧义先根本无心于攻城,他不过寻个借口拿到兵权,而且你也看到了,街上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裴极卿为决云擦擦脚,无意中丈量了一下他脚的长度,接着起身将脏水端起,“刀兵无眼,与校场的训练不同,而且——”
裴极卿停顿一下,准备出门将脏水倒掉,口中轻声道:“殿下,这里的人都是要保护你的,谁也不需要你来保护。”
“裴叔叔。”决云扯了一下他的衣襟,迅速抢过他手中热水,一本正经的问道:“你知道我爹为什么打不过摄政王吗?”
裴极卿没反应过来,他迟疑了许久才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