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之上月华流转,好似染了一层银水。
波光粼粼,却也是朦胧染上了一层晕彩。
君无恙的内心之中似有欢喜,又似伤怀。
夏侯夕如今肯回去,君无恙当然是欢喜的。只不过如今,君无恙的内心会中,却隐隐觉得夏侯夕有些古怪。
夏侯夕任由月华落在地上,洒满了一身。
他长长的头发披散,轻盈的垂到了腰间,月华若水,给夏侯夕长长的发丝染上了那么一层光晕。
一缕清凛的琴音,却也是不觉散在了江风之中,令人的精神更是为之一震。
便在此刻,君无恙却不觉附耳低语:“九公主想要见殿下。”
此刻王珠要来,君无恙却也是微微有些异色。
夏侯夕却也是不觉嗤笑:“九公主若要来,莫非你还能拦住不成。”
夜风之中,王珠却也是盈盈而来,衣衫宛如要轻盈而飞去一般。
夏侯夕倒也坦然,命人撤去了琴,摆上了酒。
王珠的目光落在了夏侯夕身上,瞧着夏侯夕轻轻的侧头,露出了颈项间一缕嫣红的鞭痕。
自己鞭子抽下去,夏侯夕却也是痕迹未消。
玫瑰花灯之中洒出的光彩,却也是轻轻的撒在了夏侯夕的面颊之上,让夏侯夕面容越发的温润剔透。
夏侯夕却也是唇角噙着一缕清凛的笑意,缓缓的说道:“九公主来了这儿,又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夕殿下回去了陈国,就好像是鱼儿到了大海,雄鹰飞上了天空,必定是能成为陈国之主。我岂能不来送一送。”
王珠唇瓣轻轻一抿,眼底却也是添了潋滟的光彩。
夏侯夕垂下头,却也是冷笑,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些话儿,应当给我那七皇兄说。”
言下之意,却是王珠挑拨离间,想要自己被陈国所忌惮。
而王珠却也是不置可否,夏侯夕所说,却也是未尝没有道理。
这挑拨离间,自己也是并非没有做过。
夏侯夕的目光,却也是落在了王珠白玉般的脸颊。
淡淡的光华照射在王珠的面颊之上,让王珠眉宇之间,竟似添了几许的美艳之意。
江风轻轻的拂过了王珠的发丝,让夏侯夕不觉想起了王珠一身红衣站在大船之上的样儿。
那个时候的自己,却是对王珠颇多怨怼之意,如今这样子的心境却也已然是淡了许多了。
可若自己放弃大夏的仇恨,他又怎么甘心,自己在王珠心里,必定也是个输掉了的人。
微微晃神间,王珠却给夏侯夕面前的琉璃盏里倒了酒水。
“从前我将夕殿下当成敌人,对于敌人,那自然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可是等夕殿下回到了陈国,那也是不算什么了。而如今,我到是不觉想明白一桩事情。”
酒水倒入了那琉璃杯之中,却也是光彩莹润。
王珠轻轻一品这清酒,却也是不觉隐隐有些微醺的醉意。
“以后若是大夏积弱,陈国强盛,就算是我两情分情好如蜜,也是抵不过陈国吞并之心。若是大夏强盛,与陈国唇齿相连,利益相关。便是有深仇大恨,还不是面子上和和气气的。若夕殿下不做陈国的皇帝,方才可以随意行事,与我为敌。等你当真成为了陈王,这小小的私仇,也不算什么了。”
“大夏与陈国交战也不知道多少年,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堆积的尸骨,恐怕有数十万人,堆积起来跟小山一样。可是如今,父皇却打算将女儿嫁给你,嫁给陈国的皇子。裴家世代忠良,原本戍守边关,许多裴家的长辈都是死在陈国的人手中。可是如今,裴家的人与叶家勾结,和陈国的人做生意。无论是忠孝节气,还是血海深仇,都是比不过那实实在在的利益的。”
杯盏流转的流光,夏侯夕却是滴酒未沾:“这番道理,九公主怎么不和你那个心慈手软的太子哥哥说,若有人杀了你的母后,你便能无动于衷。”
王珠那白玉似的面颊,却也是浮起了柔润的嫣红,好似白玉上涂抹了胭脂,竟然是说不出的好看。
她秀丽的眉头一挑,却也是光彩熠熠:“我喜爱母后,是因为她带我好,而不是因为什么血脉关系。父皇所出其他子女,何尝不是有血脉关系,可是哪儿有半点亲近?原来夕殿下心心念念,竟似要做个大夏将军的小妾之子。如今夕殿下能有机会去陈国争皇位,说来可是要谢谢我父皇。自始至终,都我不觉得我大夏皇族,有什么对不起你的。这世上有许多的人,为了爬得高一点,就抛弃糟糠,不认亲人。身在皇族,为了夺取皇位杀兄弑父也是再所不惜。我重情重义,可夕殿下当真觉得所谓的亲人比权势更为重要?至于大哥,他心慈手软,可是夕殿下是想如他一般?你本来不是这样子的人了。”
“夕殿下,你自以为自己十分重视亲情,可我却也是一点都瞧不上。你只不过是自以为是,自己感动自己。你的父亲,你的妹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其实你一点都不清楚。只不过你想找个寄托,所以如此为之。夏侯夕,你亲爹不过是个专营的小人,左右逢源,父皇虽然狠些,除了他却并见得真的错了。说来,你母亲与白将军一块儿厮混,却连正经妾室的名分都是没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过,是他边关一缕艳色消遣。夕殿下,你机缘巧合,没做白家庶子,实在是你的福气。我非但没觉得有什么对不住你,反而觉得这是莫大的恩泽。”
王珠一句句的话,却也是将夏侯夕面具一张张的剥开,露出了血淋淋的真实。
夏侯夕胸口轻轻的起伏,却也是忽而就抬起头来。
那一双金银双瞳盈盈生辉,却蕴含了无穷无尽的寒意。
王珠却也是丝毫不惧,就这样子的看着夏侯夕。
她举起了酒杯,将杯中的流光之液一饮而尽。
王珠缓缓站起来,轻柔的说道:“夕殿下,纠缠于私怨,却也是再也不能瞧得更高了。”
她的身影,却也是在夏侯夕的眼底消失。
夏侯夕怀中摸索,却也是摸出了一枚发钗。
那枚发钗,赫然正是自己曾经送给王珠之物。
夏侯夕手指轻轻抚摸这枚发钗。
他以为自己会永永远远的留着这枚发钗,让自己记着这样子的仇恨,直到处置了王珠,一切方才为之平息。
然而江风轻轻的拂动了夏侯夕的衣衫,他手指儿一松,那枚发钗就轻轻的滚落,落在了江水之中。
王珠,王珠,若有一日,我陈国实力强盛大夏积弱,我也是不会客气的。
想到了这儿,夏侯夕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抬起头,任由那月华轻轻的落在了自己眉眼。
可在这之前,自己就该将那污秽不堪的身世,将这大夏的一切,永永远远的都是忘记了。
江水轻拂,可夏侯夕的眼角却也是平添了几许潮润之气。
月华若水,却也是轻轻染上了夏侯夕的发丝。
明明乌黑的发丝,在月光浸润之下,竟似染上了一丝银华之色。
此后许多许多年过去了,夏侯夕方才恍惚发现,自己此刻离开了大夏,却也是再没曾回来过。
自己再次见到王珠,却也是许多年以后了。
天光初明,姜家。
大云氏不觉踏入了房中,颇为厌憎的扫了姜翠影一眼。
大云氏是姜家正妻,更是姜翠影的生母。
姜家重视男丁,大云氏一进门便是一索得男,故而也是坐稳了位置,也是稳稳当当的接过了掌家之权。姜家内心,也颇为事端,彼时二房的二夫人十分张狂,并且还有意跟大云氏争。大云氏可巧那时候身子不济,有孕在身,整个人也是提不起精神。
因为抑郁在心,生下了姜翠影之后,大云氏也是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她下体恶露不止,养了半年,这身子方才稍稍好些。
彼时姜重也纳了妾室,妖妖娆娆的。若不是大云氏生下了儿子,只恐怕位置也是不稳当。
姜皓聪明伶俐,身子又健康,姜老夫人一直便是爱惜这个大孙子。而姜重,也是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习武的料子,故而也是十分爱惜。
也因为姜皓受宠,大云氏的位置也是十分稳固。
姜家虽然是重男轻女,可大云氏却比别的更为不喜欢这个女儿。
姜皓年岁渐,大云氏爱惜儿子,又将自己娘家的侄女儿许给了姜皓。
小云氏与姜皓成婚,感情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