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诚摸着下巴从他背后绕过来,口中啧啧称奇:“我看别的事情也很难吓住你,但是你好像真的很害怕上台表演。真是出乎我预料。”
余泽转头看只有他一个人,别人也没跟过来,陡然松了一口气。
“别的可以,这我真不行。”他表情痛苦地摆了摆手。
虽然余泽现在也能和三教九流的人打成一片,但是他很小就不上学了,注定不是那种在素质教育和锻炼下长大的人,对这种公共场合的表演讲话有种本能的抵触。
梁诚也知道这一点,了然地点点头。
余泽知道梁诚专程出来找他,肯定不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果然,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听他问:“你……你和修平,嗯……打算怎么办?”
他可能是怕余泽伤心,问得有点迟疑,语气也十分和缓,站在旁边谨慎地观察着余泽的表情。
余泽:“什么怎么办?”
梁诚思考这个问题好几天了。
自从他们两个人脱离隔离之后,任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两人非但没有分手,反而比之前更好了,时时刻刻站在一起,好得简直恨不得闪瞎人眼。
反正那么多危险都过去了,两个男人在一起并不会引起众人的反感,年轻人们也就大着胆子偶尔起个哄。
赵修平脾气是意外地变得相当不错,以至于众人得了便宜卖乖,李源洪越等一众人纷纷感叹老大真的是变得不一样了,马屁拍得震天响。
但是现在所有人中,只有梁诚知道赵修平的身体状况问题。
梁诚担心,如果赵修平注定要在未来不远的某天死去,他们打算怎么办?
余泽呢?
赵修平放权已经放得相当明显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人看上去没有任何准备。
梁诚认为无论他们打算怎样,需要让他们先交个底,好让自己心里有数,别到时候弄个措手不及。
哪怕他们打算回wata拼一把,他也必须事先有心理准备。
“你以为我们会怎么办?”余泽望着外头的月亮,溶洞外檐雨燕栖居的石壁形状不规则,模样就像是一个张牙舞爪向天上抓去的样子。
从里面看去,月亮就像是盛在掌中的脆弱晶莹的玉盘,反而更因此添了些异样的魔幻般的美丽。
溶洞以外,静谧无声。
梁诚叹了口气:“不管你们打算怎么办,我都能理解,我会全力帮你们。”
他当年卧底在wata九层混了挺长时间,如果他们真打算回wata想办法手术,他确实能帮不少忙。
余泽点点头:“谢谢。不过我们真没什么打算……其实如果我是他,我可能会选择去wata拼一把。”
这也是刚开始让余泽迷惑不解的地方。
赵修平在余泽眼里一向无所畏惧,他能回wata拿资料,当然也可以为了求生回去。
但是赵修平却拒绝了这个提议,余泽也就没有再坚持。
“这毕竟是他的事情,我没有立场强迫他。而且……”余泽微微勾起嘴角,看着洞外一棵焦枯了的树,“……而且wata那个地方,没人愿意去第二次。你知道的。”
这就是他们的意思了。
梁诚一时间有点兴味索然,也不知道自己该对他们的决定作何评价。
他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好遗憾的,你不用觉得难过。”余泽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拨弄了一下头发,轻轻笑了笑,“我们真的没有痛苦。”
这句话本来就是听听罢了,但是余泽最后用了“我们”这个字眼,弄得梁诚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别冲动。”
他还以为余泽打算跟着赵修平一起自杀,这他可绝对不赞同。
这都多会儿了,还玩儿殉情那一套。
余泽失笑,知道他想歪了:“大哥,你想哪儿去了?怎么可能?就算你让,他也不让啊。”
梁诚:“那你什么意思?”
如果不把答案问出来,梁诚恐怕之后都没有办法安心了,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不可。
余泽微微敛了笑容,半低着头:“梁头,你能这么担心我。我真的要感谢你。”
他脚尖在地上拨拉着一颗石子:“不过这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和你们不一样。”
“对你们来说,人死了就死了,再也见不上了。但是对我来说,我还有别的东西能支撑我活下去,我比你们的支柱多多了,我能记得以前的所有事情,也不会有你们那种痛苦。”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就算他死了,我也可以一个人带着对他的回忆走下去,一点都不孤独害怕。
就算他死了,他也可以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栩栩如生,一如从前。
就像他还活着。
余泽抬头对梁诚笑了笑:“我比你们幸运多了,不要嫉妒。”
再往后推许多年,到之后梁诚四五十岁,身居高位,每天忙得团团乱转,晚上一沾枕头就能睡的时候,偶尔听到这两人的消息时,还能想起余泽当时的这个笑。
当时他只觉得这笑里掺杂了些许无奈与苦涩,还有几分对未来的悲叹,反正怎么想怎么让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