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已经过了正午,秋妈妈担心文锦绣回来会饿,特地炖了乳鸽汤,那乳鸽炖了一上午,皮酥肉烂,现在喝正好。碧雨盛了一碗端上来:“小姐出去这么久也没吃什么东西,先喝点垫垫肚子。”
说着,一碗香味扑鼻的乳鸽汤就放在了文锦绣面前,顿时勾起了她的馋虫,她接过勺子喝了一口,笑道:“秋妈妈手艺越发好了,这汤味道刚刚好,很是鲜美。”
秋妈妈笑笑:“这可多亏了如幻,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上好的……叫什么,哦对,竹荪,听说这东西炖汤十分鲜美,补气益身,而且可保存时间也久,我倒是第一次见呢。”
竹荪?文锦绣微微扬眉,现在早已入冬,先不说这个季节没有竹荪,就是有,这样珍贵的食材也是送进宫里的,如幻一个丫头,从哪里找来这些?
文锦绣压下心中的想法,安静喝完汤,这才吩咐人将如幻唤了进来。
如幻走进屋子,心中有些忐忑,她甚少进屋子里面,文锦绣一般也不特地找她,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文锦绣看了她一眼,微微向椅子后背靠了靠:“我已经将你妹妹送去乡下了,那里很安全。”
如幻愣了愣,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回事,忙点头道:“多谢小姐……”
文锦绣笑了笑:“今天你就从哪来回哪去吧,我身边用不着你这样的人。”
如幻吓得面色刷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微颤:“小姐,奴婢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惹得小姐生气,可是求小姐千万不要赶奴婢离开,奴婢可以改的。”
如果被文锦绣赶走了,她会生不如死的!
文锦绣微微摇了摇头:“我没有命你出手你却出手了,这说明你心里并没有拿我当成主子,之所以留在我身边无非是为了命令罢了,或许你曾经也有过感激,可你心里从没把我当主子,我不需要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你走吧。”
如幻急了,她来时就接到了死命令,如果不能好好保护文锦绣,她的下场会比今天那个女人惨痛一万倍!她赶忙朝文锦绣膝行几步:“小姐,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会改的,求小姐不要赶走奴婢,否则奴婢一定流落街头的。”
文锦绣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流落街头?你当我是傻子么?”
如幻顿时愣住了,文锦绣继续道:“江云骁可是大月第一战将,更是有数位名师指点,你跟他过招不光不落下风,甚至还隐隐占了上风,如果我没猜错,你甚至还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你的功夫会是杂技班教的?还有,竹荪这样的食材,就是皇上也不一定吃得到,你一个杂技班出身的丫头竟能找到?你对我有二心,我怎能留下你?”
短短几句话,却是重似千金,如幻颤抖地跪在地上,脸上急得通红:“小姐,奴婢是骗了小姐,可是奴婢敢对天发誓,奴婢绝对没有要害小姐的意思!”
文锦绣冷眼看着她:“还不说实话!”
如幻连磕了几个头:“是,小姐,奴婢确实不是杂技班出身,奴婢自小在军中长大,被主子挑中前来保护小姐,主子一共派了四个人来,除了奴婢,还有浣洗院的芳儿,老夫人院子里的嫣翠,还有一个混在文府的护卫里,是我们四人之首。”
若说她之前还觉得文锦绣只是个柔弱千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可完全颠覆了她的想法,敢给武卫将军吃排头还全身而退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些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女子?她之前还妄图隐瞒自己的身份,如今看来真是蠢的可以!
文锦绣明眸闪动:“所以你一早通过嫡夫人来到我身边就是计划好的?”
如幻不敢隐瞒,连忙道:“小姐恕罪,当时实在是情非得已,主子听闻小姐遭遇刺杀,一刻都放心不下,命奴婢立刻到您身边保护您,正好碰上嫡夫人挑选丫头,就借着她的手来到了小姐身边。”
聪明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如果当时她说出是有人派她来保护文锦绣的,文锦绣定然不信,于是嫡夫人命她监视文锦绣的时候她一口便答应了,接下来的事情都顺理成章了,她盗药方留下把柄,文锦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留下她,她以为她只是个脾气温和些的主子,自以为是感动了她可以让她死心塌地,对这一点她不止嘲笑过一次,现在看来,自以为是的是自己才对,连底细早被摸清了还不自知。
文锦绣时刻注意着她内心的想法,自然明白她说的是真的,她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好了,你下去吧。”
如幻一怔,文锦绣还是打算把她赶走吗?
她跪在地上不起来,哀求道:“小姐,奴婢真的错了,求您不要赶走奴婢……”
文锦绣轻然一笑,如春花绽放:“谁说我要赶走你了?”
嗯?如幻一愣,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文锦绣看着她,淡淡开口:“你们主子是谁不说我也知道,既然他让你们来保护我,你们就留下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留在我这里就要知道谁是主子,该听谁的命令,这一次就饶过你,若是再有下次,我定不留你。”
如幻面上露出喜色,不敢置信道:“小姐不赶奴婢走了?”
文锦绣微微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碧晴一笑:“还不谢过小姐。”
“哎,哎,奴婢谢过小姐。”如幻忙磕了几个头,碧晴便带着她出去了。
如幻走了不久,碧雨便走了进来:“小姐,老爷刚刚下令让夫人回安瑞院了。”
文锦绣微微扬眉,随即轻轻笑了起来,她这位父亲啊,鼻子可是灵的很,一点点不对劲的味道都能嗅出来,江云骁今天才刚刚回到京城,文凛就急急将嫡夫人放了出来,真不知是该说他聪明还是怂包。
“夫人那样陷害小姐,老爷可还没关够她三天呢,这么快就放了出来真是让人糟心。”碧雨有些生气说道。
文锦绣淡淡看了她一眼,嫡夫人虽然出手陷害她们,可一来没有成功,二来有永明侯府这个强大的后台,文凛也只敢象征性地惩罚一下。
“听说母亲之前受了鞭伤,去拿一瓶上好的伤药来。”文锦绣淡淡吩咐道,碧雨眉头一皱:“小姐!”
文锦绣微笑着看向她:“去吧,我有我的打算。”
嫡母受伤,之前因为在祠堂受罚,她不好去探望,如今回到院子了,身为女儿怎么都应该去贺喜一下的。
到了安瑞院,宋妈妈老远就看到文锦绣带着碧雨缓缓走了过来,心尖不由一跳,忙快步走进屋子里面:“夫人,四小姐来了。”
在祠堂待了将近三天才刚回到院子,嫡夫人正是身心疲惫的时候,祠堂没有舒服的床铺,也没有精致的饭菜,夜里只能在冰冷的地板上凑合入睡,这几日夜风又大,嫡夫人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好,面上已经显出病态来,此时一听文锦绣来了,她火气顿时冒了出来,清瘦的脸上,一双阴厉的眸子亮的吓人:“她来做什么?”
宋妈妈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夫人您看,您现在身子不适,不能受刺激,是不是让她先回去……”
“怕什么!让她回去显得是我不敢见她一般,不过是个小贱人,我就不信她敢在安瑞院做什么!”嫡夫人冷声打断了她,这小贱人居然还敢来安瑞院耀武扬威,看她不杀杀她的威风!
门外很快响起了丫头的禀报声,听到让她进去的声音,文锦绣微微一笑走了进去。
注意到嫡夫人有些灰白的脸色,文锦绣唇角勾起一抹恬淡的笑意,声音轻快道:“女儿给母亲请安,恭喜母亲回来。”
她特地换了一身玫红色绣金线海棠的长裙,外罩细密轻薄的透明水烟纱,福身之间那水烟纱上光晕流动,玫红色的衣裳衬的她脸颊红润娇美,娇俏可爱的紧。
嫡夫人看到她元气饱满的样子心中就是一堵,这几日自己在祠堂待着,可想而知文锦织的日子绝不会好过,她们母女受罪,这小贱人却这样得意,她捏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咬牙切齿道:“这几日你可得意的很啊!”
文锦绣仿佛不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唉,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几日女儿日日为母亲祈祷,担心忧虑,怎么谈得上得意呢?”
祈祷?祈祷自己早点死吧!嫡夫人冷笑着靠近几步,一双阴眸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刻进骨髓:“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文锦绣无视她话中的寒意,仿佛十分担心一般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母亲脸色怎么这样不好?是不是祠堂夜风大着凉了?”
那双手恰恰扣在嫡夫人手腕大筋处,稍稍用力,嫡夫人额头就出了一层冷汗,然而她越挣扎,文锦绣的指甲仿佛要将她的筋掐断一般,她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宋妈妈见状连忙走上去掰开文锦绣的手,干笑道:“夫人只是有些累了,劳县君挂心了。”
文锦绣轻轻松了手,从碧雨手中的托盘里拿过一个棕红色小瓶来,笑容温婉:“听闻母亲之前受了鞭伤,这几日便赶着制了一瓶伤药出来,原本刚做好就给母亲送去的,只可惜母亲祠堂思过,父亲吩咐不许任何人探望,女儿也不敢去看望,如今母亲可算回来了,这是我一点孝心,贺母亲解禁之喜。”
嫡夫人双目充血,一口气生生憋在了嗓子眼,文锦绣这个丫头贯会挑人的软处踩,你哪里疼她就偏往哪里踩,几句话不离她祠堂思过,这无异于是打她的脸面!
“你倒是好心的很呐!”嫡夫人冷笑。
文锦绣煞有介事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是啊,我一向是好心的。”只是你们黑了心肠,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嫡夫人看到她这张脸就觉得堵得慌,看到她笑她浑身每一处都在叫嚣,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要去撕开那张言笑晏晏的脸。
宋妈妈见嫡夫人脸色变幻不定,心中一跳:“县君,夫人连日疲惫,您看是不是……”
文锦绣仿佛刚刚想到一般:“啊,我忘了,母亲这几日睡多了冷地板,自然是累了,那我就先走了,母亲好好休息。”
她说着施施然站起来:“宋妈妈,母亲就交给你了,可要好好照顾,嗯?”
宋妈妈心头颤了颤,赔笑道:“那是自然的。”
“若是母亲有什么不舒服的,可要记得早点来回我,这有些病啊,若是晚那么一时半会儿,说不准就救不回来了呢——”文锦绣含笑说着,又露出一副懊恼的神情:“唉,瞧我,说什么呢,母亲定然是要身康体健,长命百岁的是不是?”
嫡夫人喉头涌上一阵甜腥,文锦绣这分明是在诅咒她!她眼前黑了黑,屋子里的情景都在天旋地转,宋妈妈刚刚将文锦绣送到门口,忽然听见丫头的惊呼声,她赶忙跑进屋子,只见嫡夫人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宋妈妈惊呼一声上前扶住她:“夫人——”
出了安瑞院,碧雨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一路憋着,直到回到竹华斋才撑不住笑了起来,碧晴见她笑的这样开心,不由奇道:“你笑什么?”
碧雨拉过她,崇拜地看了一眼文锦绣:“小姐刚刚真是太厉害了……”
文锦绣无语地看了一眼两个丫头,秋妈妈刚好走进来,见状轻斥道:“没规矩,小姐还在这里呢!”
两个丫头立刻停了话头,一副犯了错的小媳妇儿样,文锦绣含笑劝道:“妈妈别说她们,随着她们闹去,这样才有点趣儿,不然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我看着都闷。”
秋妈妈叹了口气,走过来将一杯热茶放到桌子上:“小姐就是太惯着她们了。”
碧雨偷偷抬头朝秋妈妈做了个鬼脸,文锦绣正好看到,不由失笑挥了挥手,放她俩出去玩,两个丫头得了允许,脸上都露出笑意,快步跑了出去。
“小姐,奴婢听说永明侯世子回京了。”秋妈妈颇为担忧地道。
文锦绣点了点头:“是啊,不光回来了,今天我还碰到了这个煞星。”
秋妈妈心头一顿:“那他有没有为难小姐?”
文锦绣摇了摇头:“他还没那个本事,不过,嫡夫人很快就要重新得意了。”
“小姐的意思是……”秋妈妈眉头紧紧蹙起,文锦绣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江家看似强不可破,可是万事没有绝对,只要让她发现一点点的缝隙,她就可以从那个缝隙中插入一把刀,将他们逐个击破!
京城的天气很快冷了下来,转眼已经是腊月中了,这几日下了一场大雪,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文锦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红梅出神,之前京城传出嫡夫人那么多流言,永明侯府的人却不闻不问,这固然是因为永明侯和嫡夫人嫡亲的兄弟不在京中,可永明侯夫人竟也没说过一句话,这实在太过奇怪,而且现在江云骁回京了,江家却还是一言不发,由不得人不多想。
“这样冷的天气,怎么不关上窗户?”一道略带责备的声音响起,文锦绣抬眸,只见文沐宸站在院子里看着她,他身旁,段祈煜一身白衣如雪,眉眼含笑。
苏青筝跟在后面走了进来,不满地嘟囔:“你们也不等等我。”她说着朝文锦绣招了招手:“闷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今日雪停了,我们何不找个雅致的地方坐着赏赏景,煮煮茶,这可有情趣多了。”
文锦绣无奈笑了笑,吩咐碧雨替她取一件披风过来,这些日子段祈煜和苏青筝二人来的越发勤了,老夫人看她的目光都闪着光,就连文凛都对她和颜悦色了许多,而苏青筝自来熟的性格让她又好笑又无奈,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两岁,却活泼的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秋妈妈走上前来,替文锦绣披上一件厚厚的狐狸毛披风,又在她手上套了银鼠皮暖袋,如果不是文锦绣阻止,她甚至打算再加一件外套给她:“小姐畏寒,外面天冷,要多穿些才是。”
文锦绣嘴角微微一抽,每次过冬秋妈妈都会把她裹成一只蚕蛹,让她哭笑不得。
“怎么这么慢,我回去可好好练了煮茶之技哦,一会儿一定要露一手给你们看。”苏青筝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秋妈妈还在替文锦绣往脖子上裹脖套,不由咯咯笑了起来:“你裹成这样不像出去玩,倒像是要找个地方化蝶。”
知道她在取笑自己厚重的衣服,文锦绣只是微微笑了笑,整理好衣服跟她一起走了出来。
她缓步走到等她的二人身前,红唇微启:“要去哪?”
文沐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将手里热气腾腾地手炉塞进她的暖袋,语气里满是宠溺:“之前不是说想看冰嬉么?正好这几日下雪,湖面都结了厚重的冰,我已像祖母说了,今日便带你去看。”
段祈煜笑吟吟看着她:“正好这几日百芳园中的红梅开的极其茂盛,梅园中又有专门的冰嬉湖,不如就去那里如何?”
文沐宸笑道:“听说百芳园中,梅兰竹菊四园各具特色,而这四园中又以梅园为首,料想那景色必然不错。”
“何止是不错,”苏青筝凑了上来:“梅园简直是美到极点了,前几日我远远看了一眼,雾蒙蒙中只见一片片红霞灿烂,真是漂亮。”
她眼中闪过渴望,文沐宸失笑地看她一眼,促狭道:“郡主为何不进去看看?”
苏青筝头摇的像拨浪鼓,往文锦绣身边凑了凑,离段祈煜远远的:“你们不陪我去的话,我进去表哥非把我活剥了不可。”
文沐宸和文锦绣嘴角都是一抽,段祈煜勾起浅笑:“我可没有那么残忍,最多打残你而已。”
苏青筝一下子跳起来,绕到文沐宸身侧,换到这个位置才觉得安全了些,不满道:“表哥,我可是你亲表妹!”
段祈煜挑眉:“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