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死,死了,怎么死的,我们怎么会没接到信。”嬷嬷天旋地转,顿时老泪纵横,半辈子的姐妹,怎么说死就死了。
“嬷嬷不要再问了,您问完拍拍手回金陵,我们这些丫鬟可怎么办。”拎行李的丫鬟话中有话,嬷嬷假意大怒,硬说屋子不干净,留了她重新打扫,让别的小丫头都先回去。
等人一走,嬷嬷拉起她,“我记得你是陪嫁丫头里头最小的那个花丫,是月婶子家里的。”
花丫流着泪点头,“嬷嬷,我就是花丫。”
嬷嬷心里越发不安起来,这一批十二个陪嫁丫头,年轻从大到小,全是按通房丫头准备的。就算没有承宠,也该在世子妃跟着伺候着,怎么也不该做个跑腿的粗使丫头啊。
“我们一行十二个丫头,只剩下我一个了。”花丫见到亲人,眼泪越流越凶。
“只剩下你一个是什么意思,他们都……”嬷嬷想问,是不是都当了姨娘,可是理智告诉她,事情可能并非如此。
“他们都死了,和戚嬷嬷一样,被打死了。”花丫早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有半分绮念,若不是避让的快,去做了粗使丫头,也未必能活到今天。她这会儿巴住金陵城来的嬷嬷,唯一的愿望就是回金陵。她一天都不想呆在这个王府了,这里不是王府,是吃人的深渊。
嬷嬷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地上,她来之前,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过,竟然会是如今这般的局面。
君家只以为世子偏宠侧妃一些,世子妃可能不那么得宠,但绝想不到事实比想像的还要惨烈的多。
花丫流着泪控诉,“世子爷以前出游的时候,遇到刺客偷袭,是肖家姐弟救了他。事后,他便将肖侧妃接进府,安排肖侧妃的弟弟进了军营。那个时候,咱们小姐还没过府,是前头的世子妃当家。因为这个女人,闹得阖家不宁。”
“奴婢听说,前头的世子妃就是被这个女人活活气死的。前头的世子妃一死,就提了她当侧妃,也不管合不合规矩。”世子是没有侧妃的,等他当了王爷,才有侧妃的说法。世子除了世子妃,便只有姨娘。只是人家的一亩三分地里,世子承认,王爷承认,便成了真的。
“最可气的是,肖侧妃的弟弟,现在已经是将军了。姐弟俩一个内一个外,将世子爷拿捏的死死的。一旦世子往世子妃这儿来,便借口紧急军务将世子爷请走。”
花丫满是悲愤,“我们这些丫鬟婆子但凡有人为世子妃鸣不平,肖侧妃便撺掇着世子爷将他们打死。时间一久,咱们世子妃在这个王府里,便如同隐形人一般。王妃身体不好,不耐管家,全交给肖侧妃打理。如今,如今我们就是一粥一饭,也得肖侧妃点头,谁还敢跟她对着干。”
嬷嬷捂住胸口,君家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嬷嬷,您带我回去吧,我留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我想家,想我娘,我不想连死了,都没人传个消息回去。”花丫哭天抹泪,嬷嬷反而镇定下来。
“洗把脸,不要再哭了,会好的,都会好的。”嬷嬷的话不仅没有安慰到花丫,反而让她受到更大的惊吓。
这是什么意思,嬷嬷不服气,还想翻身吗?
到时候还不是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跑腿背锅,世子妃已经有了小少爷,为了这个小少爷,已经付出了十几条人命。再来一次,争什么,争宠爱。花丫在心里冷笑,既然你们不拿我们的命当命,我又何必替你们卖命。
嬷嬷第二日又去给世子妃请安,看了一圈,蹙眉道:“世子爷后院的姨娘呢,怎么不见给您请安。”
世子妃轻笑着摇头,“我不耐烦看到她,便免了。”
“那怎么行,这可是规矩。听说后院还有两位少爷,也不来给您这个嫡母请安吗?”
世子妃愣了一下,“那两个乡下孩子,我看着就心烦,不让他们来。”
嬷嬷一脸不赞成,“小姐,不管姨娘如何,孩子总归是世子爷的,您该养到身边才是。怎么能让一个姨娘养世子爷的孩子呢,就算是庶子,那也需好生□□。”
世子妃再次摇头,“嬷嬷无须多说,我看好如儿便是,别的事才不想分心去管。”
嬷嬷掩下眼底的焦虑,她知道,世子妃只是当着她的面粉饰太平,实则是已经伤了心。
“那世子爷昨天没有歇在您这儿吗?”嬷嬷看世子妃已经蹙了眉,“扑通”一声跪下。
“小姐,您这样怎么成,年纪轻轻留不住世子爷的宠爱,以后世子爷怎么会替小少爷考虑。您还年轻,又这么美,怎么能心灰意冷。”
君小瑶的眼里闪出一簇火苗,她心灰意冷,她轻言放弃,谁知道她有多努力想要留住世子。她忽然觉得胸闷极了,一口气快要提不起来,还是嬷嬷一看她唇色发白,赶紧过来帮她揉胸口,这才缓了过来。
“老奴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嬷嬷半抱着世子妃,心疼的直掉眼泪。好好一个活泼可人的小姑娘,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夫人见了,怕要心疼的晕过去。
心里却将肖侧妃和世子爷都给恨上了,干脆借口去给王妃磕头,想探探王府的虚实。
王妃的身体不好,常年养着病,嬷嬷被人领进去时,就见一个美妇人端着药正在劝王妃喝下去。
“喝来喝去也是这个样子,还不如不喝,苦死了。”王妃虽然常年体弱,但保养得宜,半卧在床上,气色其实比苦撑的世子妃还要好。
“娘,您不能这样,您的孙子还说要带您去骑马呢?”坐在床头的美妇人娇嗔的语气,听着倒像是王妃的女儿。
嬷嬷进去磕头,又带到了君家主母送王妃的礼物。
“拿个绣墩给嬷嬷坐。”美妇人发了话,屋里的人赶紧动了起来,王妃笑着接过礼单,便问了她几句金陵的风物。
“……现在流行耳饰,从耳尖一路包到耳垂,其中凤蝶样的最受欢迎。也给您置办了几套,图个新鲜吧,拿来赏人也是好的。”
王妃听了觉得有趣,当即就让人捧了匣子来看。
“当真有些意思,也只有金陵才有这些能工巧匠,我们这里的匠人只会打农具。”王妃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拿耳饰过来比划,当即送了一对给身边这位美妇人,让她戴起来给自己看。
“给几位姑奶奶也备了礼,都有耳饰,不知何时方便,还要请人带个路,容老奴一一去磕头。”
“哟,给他们也备了,真是客气。万儿,你安排人带这位嬷嬷去。”王妃一派天真,也难怪世人都说肃庆王是个痴情种子,把个王妃宠的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连管家理事都一塌糊涂。
现在一看,世人说的竟然都是真的。这位王妃,当真是半点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
“是,娘吩咐的,万儿立刻就去办。”这位美妇人当即点了人,带着嬷嬷去几位姑奶奶府上请安。
“不知刚才那位是……”嬷嬷跟着一个管事出来,向她打听道。
“刚才是我们肖侧妃。”管事笑着回道。
肖万,原来她就是肖万,嬷嬷咬牙暗恨。故作无知道:“世子爷还有侧妃吗?不知是不是我老眼晕花,怎么不记得皇家有这条规矩呢?”
“规矩是人定的,咱们王府里,王爷和世子爷说的话就是规矩。”管事斜睇她一眼,似笑非笑道。
嬷嬷讪讪道:“是,是我逾越了。”心里却将王府里的人骂了个遍,什么王爷王妃,都是一群野蛮人,不守规矩的野蛮人。
王府里头,因为君家一行人的到来,重新平静下去的生活,又掀起了波澜。
而这一切,外人无从知晓,就连最关注王府的板儿也不知道。
君家还以为王府会办一个盛大的周岁宴,毕竟这是王府的嫡长孙。没想到,王府只是简单的设了家宴,连军中将士都没邀请。只有自家人,和一些府中的幕僚,再就是君家。
君少爷十分不满,特意请了周先生,想替姐姐挽回一些脸面。板儿也因此,陪着周先生,第一次踏进了王府。
周先生对抓周礼十分感兴趣,看着小儿一步步缓慢的爬在红色织锦盖住的台面上,在各种物品中间摸来摸去,不由笑出了声。
君小瑶紧张的看着儿子在物品中间爬来爬去,不停用眼神去看那枚金制的小印。小人儿爬累了,干脆坐到中间,双手一摊,竟然什么都没抓。
嬷嬷一见,一把将小少爷抱起来哄拍,再将他放回去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将金色的小印塞到了小少爷的手里。
君小瑶略松一口气,抱起儿子,骄傲的说道:“快给你爹看看,抓的是什么。”
小少爷看到世子爷严肃的脸,忽然吓的大哭起来,手一松,金色的小印掉到地上滚了几滚,一直滚到了世子爷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