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池端了手中茶,低头浅尝一口,只说,“喝什么不是喝。”
早就听闻,那在蹲在他摊子前的丫头不能喝酒。
老头儿笑笑,眼神瞥过九王爷带着几个牙印的脖子,又问,“不知九王爷新婚过后,这日子过得可还好?”
脖子上的痕迹,萧池泰然,也从未刻意遮掩。搁下手里盏子,目光掠过树梢,瞧见那只雪白的信灵。
那小家伙最近算是被叶棠惯坏了,几乎每日清早她都带着一把谷粒去喂。不仅吃喝不愁,而且一遇风雨便自觉扑棱着翅膀在窗前徘徊。她听见声音一开窗,它便飞进来,稳稳落在她身上,讨好般地蹭蹭她衣袖。
偏偏,叶棠就吃它这一套,每每都要将它留在房里。
九王爷轻轻笑了笑,说,“从零开始了解一个人,不断试探她的脾性,喜好,这磨合的过程,很有趣。比如,早上的粥若是做成甜的,她总要剩下一些,若是做成咸的,她便能吃完。她似乎不爱吃鱼,怕腥。叶修庭说的也都对,她不碰酒,不吃辣,不吃苦,口味多清淡,当然还有些小脾气。”
坐在萧池对面的老头儿忽然笑了。
“老伯笑什么?”
那蔡老头只说,“九王爷可知,人之习性易得,人心却难得。就算九王爷心细如丝,可也未必能一下子就得到一颗人心。”
老头儿的话,让萧池想起来,昨天带她回来的时候,他站在门外,听见她在里面哭着说了爱这个字。
眉宇一蹙,他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坐在对面的蔡老头儿见了,说了当初与九王爷一模一样的话,“如饮酒般饮茶,九王爷还不如直接喝酒来得痛快。”
晚些时候,和风亲自熬好了药,让几个丫鬟端进叶棠房里。可那几个丫鬟没多久便被赶了出来。
萧池一来,便见门口站着几个束手无策的丫鬟正着急。
“怎么回事?”
“九王爷,王妃不肯吃药,也不让我们进去。”
萧池从一个丫鬟手里接了药碗,“你们下去吧。”
“是。”
几个丫鬟应了,便见这九王爷一手端了药碗,推门而入。有眼尖的丫鬟瞄见九王爷脖子上的牙印,头一低,脸红得不敢再抬。想不到,一向清冷得身边没有什么女人的九王爷,竟然也------
身上的红刚褪了,药还得接着涂,她依旧没有穿衣服。
萧池端着药碗在她床边坐下。
“为什么不吃药?”
叶棠别过头去,没说话。
“就因为本王看了你,碰了你?”萧池顿了顿,又说,“你若不喝药,那本王就哺给你。”
她听了果然有了反应,瞪着他道,“你敢!”
萧池一笑,“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有什么不敢的。”
叶棠看他说完,竟然真的端起手里的药碗,喝了一口。而后一欠身子,低头贴上她的唇。
叶棠算是明白了,这九王爷的确没有什么不敢的。
被灌下一口药,她也没让他得便宜,借机又狠狠咬了他的唇。
才被咬了几口,也不差这一口了。
九王爷轻轻擦了擦唇边的血,看着她笑道,“这回,王妃是自己喝,还是继续让本王喂?”
他似乎真的不怕疼,难得叶棠一时也没了办法。气呼呼坐起身来,抢了他手里药碗,咕咚咕咚将药喝了,手背一抹唇角,将碗又没好气地塞回他手里。
叶棠这药喝的痛快,喝完立马又裹着被子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也不说话。坐在她身后的九王爷却低笑出声。
端了碗起身正欲出去,临走前,他看着缩在被子里的人说,“王妃明日若是又不想吃药,本王还来喂。”
她忽而转过身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府上明明有丫鬟!”
萧池明白过来,她问的是,为什么非得是他来给她上药。
“因为当时你病得厉害,和风说,要看你身上起的疹子形态大小分布,以判断病灶在何处才能下药。和风来看,本王自是不能同意。若是叫丫鬟来给你看,又怕慌慌张张描述不清楚。所以,只有本王亲自来看才能放心。”
最后萧池又说,“叶棠,你既然嫁了我,我们便是夫妻。”
是啊,叶棠,你已经嫁人了。她听了,终于缩在床上不在说话。
书房里,承译见了萧池,这眼角又一抽,怎么这九王爷一会儿没见,唇角又破了?
“爷------”
萧池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没等他说完,又及时送了他一句“无妨”。
叶府大喜的日子,新郎却烂醉如泥。
送走宾客已是深夜,郡主李知蔓正坐在床沿上等他。
叶修庭一进门,将门一关,踉跄到桌前,坐在一个圆凳上,顺势往桌子上一趴。
“叶棠,水------”
李知蔓听得声响,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他进来,干脆掀了头上红纱起身查看。只见叶修庭一身酒气,正拨弄着桌子上的茶杯,似乎要喝水。
她倒了一杯,递给他。
叶修庭只见眼前纤白素手端了一盏水,似乎一如从前。
好像是他从夕岚房里出来,她气呼呼将茶杯往他面前一放,不冷不热嘲讽他道,“果然还是夕夫人好啊,难得哥哥这么多年来独宠夕夫人一人。”
一见那给他端了茶水的手,他几乎立刻伸手握了。
李知蔓见了心里一喜,双颊漫了红云。先是一早不知发生了什么,迎她的队伍在路上停了许久,然后喜宴过后又让她等了许久。可最后,诸多不快因他这一点点主动一扫而光。
就算他先前在宫里说不可能娶她又如何,最后一道圣旨,他还不是娶了。他是男人,她就不信,漫漫时光,他的那颗心,就不能被她焐热。
手被他牵着,李知蔓只觉得连心跳都快了几分。叶修庭顺着大红的衣袖看上去,见了那张脸,忽而清醒过来。
一下子水也不喝了,一把将她推开。而后踉跄起身,甚至连句交代都没有,叶修庭径自又要出门。
这新婚夜,哪有新郎舍下新娘不告而别的。
李知蔓紧追几步,拉了他衣袖,“叶修庭,你去哪?”
他今夜喝了不少酒,身形一晃,而后狠狠一挥胳膊,“让开!”
李知蔓被他狠狠甩开,踉跄几步扶住桌角稳住身子。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就是她的新婚夜?等李知蔓反应过来,追到门外,叶修庭已经走远了。
李知蔓随身的丫头见情况不对,进了来。
“郡主,这少将军------”
侯府不在,可她好歹是一个郡主,将军府就算再有权势,新婚夜将她一个人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台上喜烛,瓜果,被她一下狠狠掀翻在地。
那丫头见自家主子进府第一日便受了委屈,便说,“郡主,要不要去告诉叶老将军,让他替您做主?”
李知蔓想了想,道,“不必了。你下去吧,将门关好,今日之事,不许对别人说半个字。”
“是。”
李知蔓看着那丫头将地上散落的瓜果收拾利落。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只盼着等叶修庭第二日醒了酒,定会明白他今晚对她的亏欠。
将军府库房看守见了叶修庭,直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府上皆知今夜是少将军的新婚夜,可这少将军不在房里待着,竟穿着一身喜服来了这偏僻库房。
“开门。”
夜已深,少将军脸色不佳,一身酒气浓郁,看守不敢多问,依言给叶修庭开了库房的门。
这库房里,放着今日白天各家朝臣送的贺礼。
门一开,叶修庭晃悠悠地进了门,而后嘭地一声将门关上。月光熹微,叶修庭随手开了一个盒子,拿了放在盒子里礼笺,皱着眉看了许久,才看清了是兵部宋大人送的一对如意。将盒子随意一扣,随手一拨,那盒子坠地,什么玉如意也随之碎成几截。
一连开了几个盒子,他都只看礼笺。户部张大人送玉山一座,礼部赵大人送七宝琉璃灯一盏------
不是,通通不是。
门外的看守有些忐忑。自这少将军进了库房,便听见什么东西被打碎了,那声音接连不断,听得看守都止不住心疼。要知道,这里头放的东西,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
那看守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推了门进去。只见这少将军连灯都未燃,躬身在一堆贺礼里,似乎在找着什么。库房地上,也不知究竟碎了多少件东西,玉石琉璃碎片铺了满地,黑夜里星星点点正闪着璀璨的光。
再看少将军正躬身在一堆贺礼里,开一个盒子稍微一看便随手一扔。
那看守吸了口气,忙上前道,“少将军,您要找什么,属下帮您找。”
叶修庭只喃喃道,“九王府,九王府送的东西在哪。”
这将军府库房其实摆放规矩,只要比着礼单稍微一找便能找到了,也不知这少将军喝了多少,只知乱找一气。
那看守很快便寻了九王府的贺礼出来。
“少将军,这个便是今日九王府差人送来的东西。”
叶修庭闻言,直起身来,也不看脚下碎了一地大大小小的东西,急急便要接那个锦盒。方才,一座玉山被他扔到地上,磕碎了一个角,他一没留神,堂堂少将军,战场上杀伐决断,竟被一座小玉山绊倒。膝盖着地,满地珠玉碎渣扎进他皮肉。他也顾不上,只匆匆起来抢了看守手里的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