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了。”
“真饱了?若是出了大事,夜里不定几时吃得上饭呢,真不多拿几个包子?别又给我喝雨水去!”
“……四个包子。”
老实孩子不经逗,一逗就当真,真问他要了四个包子囤着,打算饿得受不住了再吃。
陆弘景本来是嘴巴痒,顺嘴一说逗干儿子玩儿,没曾想自家那张嘴居然是属乌鸦的,刚说完不到两个时辰,真出事了。
当日申时三刻,项城府的参将盛镛派出一队人马,给铁铉送来一封加急密信,里边说到项城与北戎边界的几个村落出了几桩吸血屠村的大案,几个村落都是整村屠灭后放火烧村,从抢出来的尸首上看,有部分是被吸干血髓而死,部分被活活烧死,部分被一种猜不出形状的凶器腰斩而死,凶犯作案手段残忍而利落,没有留下多少有用的线索,为防万一,请长官尽早议计定策,将凶犯捉拿归案,还地方百姓一个太平世界!
虎牢关虽是关防,但建制却与寻常的关防不同,寻常关防只做御敌之用,关防后边的州府各有各的长官,军是军,政是政,互无干涉。到了战时,关防由兵部调遣,州府由吏部调度,该打配合时就打配合。虎牢关不同之处在于,它的关防长官同时兼着后边几处州府的府官,军政混同,彼此干联,百姓们有事了,直接找到关防长官这儿来。
铁铉接信后直觉棘手,就把手底下的将官们召集起来开会,看看这案子该从哪入手去办。
这会开起来没长没短、没日没夜,等商量出头绪来,都半夜了。忙时不觉,一旦松下来,腹鸣之声此起彼伏,一群将官忙着出来找食,陆弘景急急朝营房走,到了地方一看,龙湛又在喝水,不过没敢再喝缸里澄的雨水,老老实实从灶房拿了煮好的温水。
“怎么?又没吃饭?”干爹一扬巴掌,打算再来个“掌呼后脑勺”。
干儿子十分识时务,当即说自己已经吃饱了,还问他:“饿不饿,有肉干。”
说着就从贴身的地方掏出一个草纸包的小包,一层层剥开,递到他面前,说:“你吃。”
见他不动,又说:“好吃。”,说完又往前送了送。
陆弘景盯着面前那包草纸包的肉干,半天不作声,末后一掌呼上干儿子的后脑勺:“你个舅子的!这纸你从哪顺来的?!”
龙湛有点儿拿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嗫嚅着说道:“后头……”,他指了指后头茅房的位置,不知道茅房该怎么说。
“……去你个死舅子的!擦屁股的纸是能用来包东西吃的么?!”
“……是、是从外面拿的……不是里面……”
又吃了一后脑勺的巴掌,龙湛委委屈屈地想:那么干净的纸,怎么就不能用来包吃的了?
“再说了,吃的东西是能揣怀里的么?!油不烘烘的肉干,揣怀里你也不怕夜里招耗子!”
还吃了一后脑勺的巴掌,龙湛越发委屈地想:放外边不是更招耗子么?耗子吃了,我拿什么给你吃?
干儿子十分伤心,默默把摊开来的草纸包肉干包回去,揣回自己怀里,任干爹如何呼巴掌,他就是不肯拿出来,护食护得十分彻底。后来过了多少年,干儿子还是爱用纸包肉干揣怀里,只不过纸张换了,从茅房用的草纸,换成了写字用的宣纸,档次高点儿用来给陆弘景留好吃的,他自己还是爱用草纸,因宣纸容易破,没草纸那么瓷实、耐折腾!
为了把干儿子的怀里藏食的坏毛病扭过来,陆弘景可是费了一番苦功夫,只可惜老毛病没剿下去,新毛病倒起来了——这家伙每天省下几块肉干,包好,藏的地方从怀里移到树上,又从树上移到地下,穿山打洞的,就为这几块小小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