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里敢忤逆方儒的人不多。
可以说,方儒作为一介大儒,就是被幽皇竖到太学里的一根戒尺,谁动打谁。
沈阙也不说话,自己默默地走到后边,经过墨廿雪的时候,小公主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沈阙虽不作声,但心底里已经掀起了骇浪惊涛,强打着精神,抿着唇走到后面靠着墙壁站着。
墨廿雪看他的那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分隐约的熟悉。
明明,他们是昨日才认识的,他虽是左相的儿子,可是他们的生活圈从小就不交集,缘何会觉得,这个人会与记忆里的某个模糊的印象重叠了?
方儒调息许久,才缓缓悠悠地道:“今日我们学习《大学》,请同学们看。”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短短一句话,方儒这个老学究偏要前前后后讲述了一整节课,沈阙站在后面,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群王公子弟学了这么久还只学到《礼记》了。估计那个自学成才的温如初,对这种课其实很不屑吧,难怪老是一张冰块脸。沈二公子突然觉得:情有可原。
不过,站后边也并非全无好处,譬如沈阙摸清了一点同窗的底子。
忽略掉墨廿雪一直偷瞄温如初这刺眼的一幕,沈阙发现,有一个坐在后排的少女,眼神害羞带怯,又紧张又不安,甚至比墨廿雪还娇羞不胜,面颊晕红。但她看的不是温如初,而是沈二公子昨日才认的一个好兄弟——宋玦。
有意思。他玩味地笑笑。
好容易下了课,方儒致了一礼,学生回了一礼,恭送先生离开。
学堂像一锅隐忍已久的沸水终于炸了,学生们翻墙的翻墙,跳桌的跳桌,唯独品学兼优的温如初,脚步从容地抱着书走出了门,墨廿雪自然又跟着他离开。
沈阙要上前和公主搭讪,却被两个人拦住,又是林复和宋玦。
沈二公子不能忍了,“撒手!”
林复赶紧把老大搀到座位上坐下,“老大老大,站久了吧,休息一下。”
正午时分,这是食馆用餐时间,沈阙一大早来没吃东西,饿得饥肠辘辘,这两混蛋小子,天天像冰糖葫芦似的黏着他,沈二公子很无奈。
宋玦坐到他右边,摇着一把折扇悠悠叹道:“大哥,这个学堂这么不好玩,你居然还真来了,我早知道,你为了美人儿来的!”
沈阙一惊,摸着下巴暗搓搓想:有这么明显?
不但宋玦调侃,就连林复也跟着起哄:“只是我俩不知道啊,大哥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居然看上了公……”
“唔——”沈阙堵住他的嘴,眼神一横,“闭嘴!”
林复急忙点头,沈阙这才松了手,一扭头望向宋玦:“你们跟我说话,少阴阳怪气的,我的心思瞒得住瞒不住,我一点也不介意。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她,只要她自己不知道,我就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
“……”
两人竖起大拇指:大哥,你真专情!
调侃是调侃,该有的兄弟情还是要顾的,宋玦和林复一向自诩最重视兄弟情谊了,为了老大的终身幸福,豁出老脸帮他追公主算什么?!
墨廿雪在食堂拿了一份午餐,回头想找温如初,才发觉他已经先走了,不免暗暗气馁,恨恨地咬了一口馒头,觉得淡而无味,拿着餐盒坐在长桌上兴致不高地吃了起来。
身后三人鬼鬼祟祟的,墨廿雪吃馒头的速度放慢了点,假装不知道,墨发云鬓里的两只耳朵却往上竖了竖。
林复和宋玦推推搡搡之间,最后忍无可忍地闭上眼,默契地把忸怩了一把的大哥推出去了。
沈阙一个趔趄,差点没扑倒在墨廿雪身上,墨廿雪柳眉倒竖,今日因为温如初而起的坏心情一下撞上了沈阙,不发作都不行了。
哪知这个二公子却喜笑颜开地捧着餐盒自顾自地挨着她坐了过来,身后两人都捏了一把汗,却听大哥关键时刻就犯傻地说道:“公主,我坐这可以吧?”
墨廿雪拿着大白面馒头,咀嚼两口,蹙着娥眉道:“我吃饭的时候一向喜欢身边没有旁人。”
“唔,我不算不相干的人吧?”
“那你算我什么人?”墨廿雪皮笑肉不笑地反问,若说实话,从小到大主动凑上来和她套近乎的真太多了,虽然沈阙的皮相出乎众人、难言难画,可惜,却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说来也是让人叹惋。
沈阙突然拍桌,“以前不算什么人,那今日我玉白便与公主交个朋友罢!”
这人真不会看人眼色,墨廿雪不耐了,“凭什么?”
“就凭公主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