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看着面容浮肿却一脸关切的林氏,强打精神爬起来喝了粥。
人还没躺下,“扑通”一声,把她吓了一跳。一看,林氏直直地跪在慈姑跟前,把慈姑也吓得不轻,林氏却硬抱着慈姑的腿不放。
慈姑被她拖得站不住脚,坐倒在榻上,苦笑着说:“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林氏将脸伏在慈姑膝上,呜咽起来:“慈姑,我家里人,在郑州,也是涝灾里都没了的,就我被树挂着,活了,后来跟着乡亲逃难逃到开封来,被老夫人买了。慈姑,你还记得不记得?”
慈姑一怔,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髻:“老夫人是去禹王大庙上香,在庙门口买了你的。”记得当时林氏还小,但满脸污渍也不掩其色。老夫人怜惜她红颜薄命,花了半吊钱,买了她回来搁在翠微堂做些粗活。那年的人命都比往年贱许多。
林氏哭着说:“慈姑,我进了府什么都不会,多亏你管教我。你骂过我也打过我,可我知道你那是对我好。我娘以前就也这样。你又对九娘这么好。要没有你,我和九娘怎么办呢?”
慈姑摸摸林氏的头发:“好了,阿林,九娘是我抱大的,我不对她好对谁好啊?别说这些了。唉。”
“以前阿阮说什么我都信,我蠢笨糊涂,我活该。可九娘不一样,她虽然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她姓孟啊,她也一样也是官人的女儿——”林氏抬起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我真没想到,官人他只担心挨了几板子的四娘七娘,我可怜的差点死在外头的九娘,他竟然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出了事他连找都不想着去找一下!”
林氏号啕大哭起来。哭得九娘心都揪起来了,九娘伸了小手去拉林氏,被她转身一把抱在怀里:“九娘,你可不能怨恨你爹爹。姨娘怨恨就好了。”
慈姑叹着气,由着这两母女抱头哭了一场。她心里清楚,当年老夫人看着程氏虽然泼辣粗俗,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下不了狠手,连阮氏都好好地生下了四娘。林氏这样的好颜色笨肚肠,放在三房起不了风浪,帮着程氏生养孩子就不会吃苦。二房那个从小伺候孟存的阿徐,虽然吕氏过了门就给了她名分,可怀了四胎,只生下了五郎一个孩子,现在三十还不到的人看着像四十岁的老妪。
不一会宝相在外头喊:“姨娘,东小院郎君唤了。”林氏这才依依不舍地又摸了摸九娘的小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慈姑又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九娘:“睡吧,你年纪小,心思不能多,会长不高的。睡吧。”
九娘握住慈姑的手,轻轻喊了声:“慈姑,你信不信鬼神之说,信不信人有轮回投胎,前世来生?”
慈姑笑着捏捏她的小手,仔细想了想:“老奴还是信的,那年小娘子还没生出来的时候啊,老奴日日都梦到我那可怜的女儿和外孙,天天在唤我去找她们。可自从老夫人把老奴给了小娘子,我那女儿和外孙就再也没来托过梦。”
九娘把慈姑的手贴在脸上:“可慈姑的女儿和外孙肯定比我聪明。我小的时候那么笨。像我姨娘一样。你教什么都教几百遍。”
慈姑摸摸她的小脸:“胡说八道!小娘子哪里笨了?你说话虽说得晚些,可一开口就是一句一句地。旁人啊,都是先喊个娘或者婆的,也得到两岁多才开始说句子。可老奴还记得你张口第一句就说:慈姑,我要吃饭。啊呦,谁说你傻,那人才傻呢。”她顿了顿,摇摇头:“你和你姨娘不一样,你姨娘,那是真傻。好了,睡吧。”
九娘禁不住呵呵笑,这个小身子,原来天生爱吃,那就不是她的毛病了。
对了,说到吃,还欠陈太初一碗馄饨钱。想起陈太初吃糖粘牙的样子,想起赵栩吹胡子瞪眼睛硬塞给自己护身符的样子,九娘这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护身符,随手搁在了瓷枕边上。
想起阿昉,九娘唇角含笑,慢慢地放松下来,呼吸也匀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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