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兰辞对于士林中的讲究了如指掌,今日特意提起此事,也正是为了盛睡鹤将来考虑,闻言立刻道:“原本愚兄也是这么劝他的,然而那不肖子说,南风郡文风不昌,平日里除了向愚兄请教功课外,就是想寻个年岁仿佛的人探讨功课也不能!所以还不如趁家父与愚兄尚在壮年,不需他朝夕侍奉膝下,往长安一游,即使不能中榜,料想长安人杰地灵,此行必有收获!若中榜,他会设法考入翰林院,以求近水楼台先得月,增补学问。”
“噢?”果然郡守闻言,神色一动,思忖片刻,竟也赞同道,“如此看来,馨章兄说令郎轻狂却也未必了!以令郎的文章,郡中学子,确实找不出能与他势均力敌之人——你我各有重任,能教导他的地方不多,他这样好学,倒也难怪会思慕长安!”
但又惋惜,“其实若想相交同侪,去江南也可啊!莫如愚弟修书一封,令他持之往江南一游?敝家在江南还算有些人情,令郎如今也算愚弟的学生,去了跟在自己家也一样。”
郡守这么说,一来是真心建议盛睡鹤去江南;二来却是对于跟盛家结亲还有些恋恋不舍:在郡守现在看来,盛睡鹤的才华也许未必独一无二,但有他这样才华还这么年轻这么容貌出色的却肯定是凤毛麟角了。
所以尽管看出盛兰辞没有允亲之意,还是委婉的努力了一把。
“原本愚兄也提了江南,但那不肖子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消息,说宁威侯世子明科有意下场,竟是执意前往——小女闻讯劝了他好几回他始终不肯听,家父纵容孙辈,次次站在他那边,再说下去,家父就要动怒了,愚兄担心家父身体,所以不敢再说。”盛兰辞说这番话时一脸的为难,俨然真的为盛老太爷宠溺孙儿头疼万分似的,但郡守却明白,这是再三拒绝跟自己做儿女亲家的暗示了。
郡守心里当然不怎么痛快,语气也淡了下来:“此子非但聪慧敏捷,又友爱手足,也难怪令尊有所纵容,换了家严,膝下有这样出色的孙儿,只怕宠的还要厉害些!”
——徐抱墨负了盛惟乔的事情,郡守是在年初时候知道的,原因是他想把盛惟乔说给自己侄子,盛兰辞所以告知此事,表示女儿初恋失败,情伤严重,一直没能走出来,这会自己实在不敢跟她提婚事,因为不敢耽搁了郡守之侄的青春,只能婉拒了。
这当然是盛兰辞为了不伤和气骗郡守的,盛惟乔要当真到现在都记着徐抱墨,盛兰辞早就动手杀人了,还会让徐抱墨活蹦乱跳的在徐府后院抓狂于明科要跟盛睡鹤同场?
主要是盛兰辞打听到郡守的侄子虽然才貌双全,品行在一般人眼里也还过得去,但偶尔也会跟同伴去勾栏花船上风流一下,在江南的名.妓里略有声名。
何况郡守家里是大族,大族就意味着规矩紧、势力大,盛兰辞虽然自认不是小门小户,也很有手段,自忖要对付偌大宗族还是很吃力的,所以哪里肯把女儿许过去呢?
但他跟郡守多少年交情了,又有利益关系在里面,直接拒绝难免会让郡守觉得难堪,也只能拉了徐抱墨出来顶缸。
现在顺势再拿这事替盛睡鹤参加来年会试铺路,想来将来即使有人彻查盛睡鹤的底细,也不会太怀疑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拦他连捷杏榜了——其实照盛兰辞自己的想法,他也认为盛睡鹤考到举人之后可以压一压,把名望、学问都提升上去之后,走大儒的路子,不但更稳妥,前途也必定更广阔。
要知道历朝历代以来,进士好杀,大儒难动。当年桓观澜失踪后,为什么事情会闹那么大,朝廷都为之震动数月?
这可不仅仅是因为桓观澜乃先帝所留的辅政大臣,也不仅仅因为他的失踪与两位宠妃有关,最关键的是,桓观澜是公认的大儒!
几十年来,向他请教过、执弟子礼、正式入他名下、钦佩他学问的人,不知凡几!
桓观澜失踪的时候虽然已经致仕归乡,子孙也都没有居高位的,但遍布天下的这些人,于情于理,哪能不管?
所以家里如果出了一位大儒,可以说好处无穷,留名青史,不在话下。
而盛家现在在地方上的境况非常好,又不是那种败落门第,急需子弟金榜题名好振兴家声,只取眼前利。以盛睡鹤的年纪,哪怕在南风郡养望个十年再出仕,那也是正年富力强。
无奈盛睡鹤急于前往长安,盛兰辞几次三番劝说无果,斟酌之下只能妥协。
他今天特意来找郡守,为盛睡鹤将来可能遭受的“急功近利、贪慕权势”攻讦做背书只是个引子,主要还是为了向郡守打听朝廷动向,为盛睡鹤前往长安之后的待人接物做参照。
当然因为推辞儿女亲事的缘故,这番打听比来之前的预料要艰难了不少——好在郡守究竟大族出身,心胸不算太狭窄,兼之他在南风郡做官,也需要盛家配合,所以在盛兰辞暗示给予一定好处作为赔罪后,也放缓了神情,与他一五一十的说了不少邸报中没有提、郡守私人关系才探听到的消息。
如此一番长谈下来,盛兰辞对于明科进士的前途实在不看好,但想起盛睡鹤在这件事情上坚决的态度,不禁捏了捏眉心,觉得好生头疼。
偏偏这天回到盛府之后,脸色疲倦的盛兰辞尚未来得及回房更衣,迎上来的冯氏皱着眉头,又跟他说了件麻烦事:“小妹送了消息来,说打算携二子归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