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卫司头一回闹别扭,说出来这种话。以往都是薛娘使性子,他在一边儿轻声哄着。不管薛娘怎么闹,过一会儿,俩人就又都好了。薛娘却连他因为什么发脾气,都不知晓。
这段日子,她一直凑到卫司身边儿好言好语的,却换来他这么一句话。
原本是想哄着他和好,这会儿心里的火气也上来,眼神含着委屈,嘴角有些僵硬,扯了扯,想回一句,却不知道说什么,抿着唇往外走了。
卫司早已把头扭到一边,没看她。
一闹起来就没个完。薛娘心里憋着气,能不见他就不见,白天没法子出去,怕让人瞧见有纸伞立在半空被吓着。躲在屋里发呆。
系统一直劝她,卫司就是使性子,肯定没啥事儿,再去哄哄就行了。
薛娘皱着脸,瘪瘪嘴,酝酿了哭意,仍是没哭出来。
鬼哪儿来的眼泪。再说心里的火气也正旺着,没好气地对系统说:“你这会儿又变了说法,是谁跟我说他的心思说变就变,指不定哪天就不待见我了。“
系统叹口气,心说我这不是安慰你么。
又给她出主意:“要不你故意折腾到点儿动静出来,气气他。”
薛娘迷茫:“为啥啊?”
系统颇为嫌弃:“还能为啥,你俩不是谁都不说话么,他一说话就输了呗。”
薛娘揉着额头,久违的呵呵了它一声。
外面的日头升到了正当空,晌午家家做饭,冷风一吹,饭菜的香味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哪家灶上做的饭。
卫司仍是一顿不落的在厨房忙活,跟以前一样,旁边摆着香烛,自个儿坐在一边儿吃饭菜。却没开口叫薛娘去吃饭。
薛娘也不往跟前儿凑,反正鬼不吃饭也饿不死,只是她之前嘴里发馋,再加上刚做鬼,总觉得不吃饭就饿。眼下一肚子气,哪儿还有心思嚼东西吃。
又这么过了几天,她觉得没意思的很。心里得一直有火气,稍微灭了点儿火星,就要赶紧添把柴火,然后就又气得难受。反复了几次,那堆火却灭得越来越快,柴火也快要用完了。
薛娘想了许久,卫司到底对她哪儿不好。结果到最后,她心里越来越发虚。犹豫着先开口和好,可是一瞧见他冷淡的神色,就说不出话来。抿着唇又歇了心思。
耷拉着脑袋,给自个儿鼓劲儿。不就是哄人服软么,穿了这么多世界,绣花做饭遛鸟倒茶做生意,这些都学会了。服个软儿,有什么难。
一脸坚决,趁热打铁赶紧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去找卫司,生怕待会儿又泄了气。结果没到门口,卫司就过来了。她走的太急,差点儿撞上他。卫司脸色平静,看了她一眼。
薛娘眼神飘到一边,没吭声。
卫司问了一句:“急着去哪儿?”
薛娘听着他语气平淡的很,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跟她的心情尤为不同。有些不痛快,闷闷的:“没什么。”
卫司见她低着头,眼神暗了暗,倏忽薛娘抬眼,他连忙变了表情,又是疏离的很。喉头滚了滚,说道:“我明儿要出去,又得过几天才回来。”
薛娘眼神一动,提着气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卫司没接话茬,侧了侧头:“我已经把香烛都备下了,夜里天不亮我就要走。便不再来跟你说了。”
薛娘咬了咬腮帮子里面的肉,嗯了一声。
卫司在那儿站着,点了点头。门没关,屋里灌进来凉风,吹得桌椅晃动。两人皆是低着头,一句话都没再说。忽然,薛娘开口:“还有事儿?”
卫司身子僵了僵,喉咙咽了咽:“没事儿。”
仍待在原地没动。
过了半天,薛娘又问:“那你……”
卫司眉间带了些气恼:“没什么事儿。”脚步发沉,重重地踩着地上,转身走了出去。
薛娘看了眼他的背影,把门砰一下关上,卫司的后背一颤,步子顿了顿,没扭头,继续往自个儿屋里走。
薛娘垂下眼,叹了口气。她这会儿的火气彻底消了。原来就以为他们俩是在闹脾气,眼下却觉得有些反常。看了眼窗户,卫司已经进去屋子。他到底要去哪儿,才回来一段日子,就又要走。
他开始不对劲儿,也是从镇上买菜回来开始的。
薛娘眯了眯眼睛,她倒要看看,卫司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晚饭的时候,卫司做好摆在桌上,想了会儿,迈着步子走到薛娘屋门前面,皱着眉,跟门相着面。忽然吸了一口气,张开嘴要说话,又把脑袋耷拉着,抿了抿唇。
薛娘坐在屋里,听见了声响,也不动弹,竖着耳朵听。过了半天,门也没被敲响。反倒听见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这顿饭,仍然是卫司自个儿吃的。
半夜走的时候,他轻轻把门关上,看了眼薛娘的屋子,垂了眼睫,转身往院子外面走。门轻轻落锁,翻身上马。
薛娘也紧跟着出了门,让卫司瞧不见她。飘在他身边,风尤为厉害。好在他骑得快,也不会生疑。过了会儿,她有些坚持不住,一直飞,胳膊酸的慌。看了眼他的背后,悄悄坐在马背上。
身子往后,尽量不碰到他。虽说感觉不到,可卫司这人心眼儿多,能避免就避免。
冬夜的天一直是黑沉沉,扑面而来的风灌进嗓子和鼻腔,满肺的干燥和寒冷。虽已过了宵禁,镇子仍是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清脆的马蹄声。
卫司神情严肃,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背部绷紧僵直。薛娘忍不住轻轻环上他的腰,脸颊贴在背上,垂了眼,莫名觉得安心。
路上歇了几回,便到了京里。卫司找了家客栈住下,没有急着出去,倒像是在等人。白天的时候,卫司偶尔出门,也都是去买些东西。薛娘附在他身上带着的物件,眼巴巴地等着看他想做什么。
连着在客栈住了三天,房门被敲响。卫司在椅子上拿着书看,目光变得锐利,看了门一眼,沉声:“进来。”
封越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衫,脸上带了丝笑,把门关上,回过身:“将军。”
卫司勾着唇角:“坐下说话,身后可有人跟着?”
封越坐到卫司对面,自己倒了杯茶,弯着眼睛说:“最近我出门办事儿,往外跑的勤,跟几个尾巴也是正常,甩开才过来的。”
卫司点头,二人开始说起事情。不一会儿,他的眉头就皱在一起。薛娘在一边儿看得发愣,他们俩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上回出门好几天,就是来找封越的?
薛娘的心沉了沉,继续听他们说话。唇抿得越来越紧,卫司竟然想要谋反。这么多年,原以为他的心思已经变了,却没想到仍执着的很。
封越跟卫司商量了许久,到了晚上仍没说完。二人脸色都尤为认真,过了会儿,卫司舒出一口气,眉头展开:“行了,说的差不多了,叫些饭菜在这儿吃吧。”
封越点了点头,就要下楼找小二。卫司把他拦住,封越不解,他笑了一声:“这是皇城根底下,有几个不认识你的。来的时候遮脸,你如今还想挡着脸去点菜?”
封越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这差事真腻歪人。”
卫司起身打开门,往楼下走。留下封越跟薛娘在屋里。他四处打量了一番,伸了伸懒腰,等着卫司回来。
薛娘抿着唇,垂着眼睫想事儿。卫司若是真想做皇帝,她也能帮一把。可关键是,这样她怕卫司变了主意,想在凡间过一辈子。到时候再琢磨法子,把她困在这儿,留着陪他。
这就真玩儿砸了。虽说她有撑腰的,没人能困得住,可就怕到时候卫司不自杀。
薛娘愁得很,连连叹气。在旁边盯着他俩吃完饭,封越出了门。她这会儿就想现身走到卫司跟前儿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结果,他的神情一下变得尤为沉重,目光呆滞,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整个人心事重重。与方才封越在的时候,压根儿就是两副样子。
薛娘身子僵了僵,没吭声,往椅子上一坐,伏在半桌上,闭上眼睛。
这一夜,过得浑浑噩噩,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跟封越见过面后,又在这儿待了一天,快到傍晚时,窗外忽听见有鸟的翅膀扑腾的声音。卫司走过去,把窗子打开,一只羽毛雪白的鸽子飞进来。他伸手捉住,从鸽腿上取下字条。
展开后,卫司才将窗户关上,把鸽子放走。光线消失,薛娘方才躲在桌子旁边,这会儿连忙凑过去看。还没到跟前,卫司已经将字条撕碎。还从抽屉里拿出蜡烛点燃,烧了个干净。
薛娘在一边儿又叹了一声。
卫司已经开始收拾包袱,来的时候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和一些银子。过了片刻,下楼找伙计结钱。又从后院的马棚里牵出来马,骑上去往家走。薛娘附在他的物件上,听着周围人声鼎沸。
因着人多,马慢腾腾的。她有些发困,打了个哈欠,就准备睡去。忽听有人在旁边议论今儿菜市口杀人的事儿。
原先薛娘还以为是谁犯了事儿,当街问斩,后来才听明白是一个大官儿家里的仆人,与别人发生了争执,顺手抄起旁边摊儿上卖刀的一把刀,将人砍死了。
“当时血流了一地,那人身上全是血。看着就慎得慌。”
“我听前街的王嫂子说了,被砍了多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