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西沉下午没什么事,学校那边基本上已经请了长假不再过去,他说的哪里也不去只陪着她倒是没有一点骗人。中间慕沐来过几次,都是拿的文件或者是直接网络连线传输数据,通常就算送了东西来也是匆匆离开,很少停留。
靳西沉在飘窗上放了毛绒绒的毯子,让她可以舒服的躺在上面晒太阳。此刻温瞳就枕在他的腿上,一边吃着他递过来的草莓,一边讨论着明年春天要把花园翻新成什么样。
靳西沉手中的书恰好挡在她的脸上方的位置,阳光可以很好的晒到她的身上却不会因为照到眼睛上刺眼,一边对她说的话认真考虑,然后再稍微提出一点建议。
以前他们相处的时光和现在大不相同,彼时她很少有这么安静的在一个地方跟人讨论看似无聊的话题,总觉得那是在浪费生命。可如今看来,能这样安静的躺在这里,随便聊一聊什么都是无比幸运的事情。
以前大檬问她,为什么喜欢靳西沉,喜欢靳西沉什么。他从不喝任何化学制成的饮料,只喝或泡或煮出来的茶,闲暇时除了看书就是养花钓鱼,完全就是一个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就算是不考虑这些,那他所处的领域是这个世界最尖端的科技,跟她也毫无共同语言,为什么这样极端的两个人要互相喜欢呢?
其实爱情这种事情,跟个人习惯哪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因为一个人的习惯或者外表所展露出来的特质而喜欢上,那应该是对于偶像的崇拜,而不能算真正的爱情。真正的感情应该是掺杂了很多小事,比方说讨论早饭吃什么,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之类的才对。
大檬立刻反驳温瞳:“靳西沉这样的人也要纠结早饭吃什么的吗?不可能吧。他应该是不吃饭的,像这种高岭之花应该是只呼吸空气,喝一喝露水就可以生活的。”
温瞳笑:“他不止要纠结吃什么早饭,他还挑食呢。像是萝卜、芹菜、洋葱他都不吃的,像个小朋友一样。”
大檬说:“……”
其实靳西沉也是个平凡人,不管外人看他有多么完美,又或许是他站在多么高的位置,他一样需要吃饭喝水,拥有很多很平凡的小习惯。她喜欢这个人不仅因为他优秀,而是因为她喜欢他,而他恰好很优秀。
温瞳玩着他的手指,一会去挠他的掌心,一会去咬他的手指,靳西沉单手拿着书也很久没有翻动了,只是任她胡闹,唇边带着一点纵容的笑意。
这段时间她的胃口很差,几乎吃什么都要吐出来一大半才可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正常反应,这也是为什么得了癌症的人会日渐消瘦。靳西沉每天都想尽办法做出她以前很喜欢吃的东西,可到了嘴边每每吃不到几口就难以下咽,看着她咬牙硬往下吞的样子,靳西沉没说什么,只是摸摸她的头,赞许:“我的瞳瞳今天又长大了一些,很懂事。”
温瞳更往他怀里蹭了蹭,靳西沉则放下书,替她动了动双腿,然后托起她的小腿耐心按摩。
自从她回来,靳西沉把一切情绪都隐藏的很好,眼神平静无波,表情也没有展露出任何痕迹,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像他保证的那样,可以治好。可温瞳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这么有把握。
有一次她半夜醒来,骨痛难忍的缩着身子,却发现枕边根本没有人。过了很久靳西沉才推门回来,看到她醒了快步走过来,一只手搂过她的身子,一只手细致的替她按摩。可当他靠近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靳西沉泛红的双眼,还有微微的鼻音。
温瞳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样,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骂她自私,而她也要离开的原因。
她不想让靳西沉这样单手挡住所有的惊涛骇浪,一只手却还轻描淡写的护她在胸前,温柔的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他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憔悴疲惫,每次她病发时无比希望将他赶出去,可她开不了口,又怕他更劳神费力,只能咬牙忍着尽量不要发出难熬的呻/吟。靳西沉从不告诉她病情的走向,但从一次又一次严重的骨痛,食不下咽的反应中,她也知道自己在迈向一个什么样的方向。
浆细胞骨髓瘤,普通人可能连听都没有听过的病,如此晦涩艰深的医学名称,就这么发生在了她的身上,而且已经病入膏肓,她正在步步迈进的只有死亡,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挺残忍的。如果靳西沉不是个医生,不是个在浆细胞病理学上已处巅峰的教授,或许还没有那么残忍。研究了十几年,在这个领域已达巅峰,可自己最爱的人却得了这个病,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最近这几天温瞳常常做梦,梦到很多她小时候的事情,和靳西沉在一起之后的事情,像电影的慢放镜头一样,一遍一遍的来回重复。有一次甚至梦到了她坐在轮椅上,一偏头就看到了头发会白的靳西沉,尽管脸上多了些许皱纹,人也苍老了一点,但周身的气质,温和的眉眼却丝毫没有变化,一样的纵容,一样的宠溺。
她从梦中醒来,怔忪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想:要真能有这样的一天,哪怕她永远失去双脚,她也愿意。可这不是买东西,没有等价交换。
房间里的摆钟响了三下,温瞳迷迷糊糊的动了动,感觉有一双手掌托住了她的头,于是放心的睡过去,耳边还有着清晰平稳的呼吸声,浅浅淡淡的低语。
温瞳一直觉得,如果声音可以具象起来,只那么听着就能从中看到清俊,谦和,柔软而温柔,沉静而淡漠,偏冷偏淡。那一定就是靳西沉。他有一把连她都要嫉妒的声线,他低声给她讲故事的时候,温柔诱哄她的时候,低沉喘息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