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秦骁咬了咬唇,有点难以启齿地张了张口,蓦然跪了下来,尴尬道:“大小姐,我、我想借些银两,可以先预支月银么?”
江遥看他难堪地低着头,心说要秦骁这么个又倔又骄傲的少年开这个口也算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了,赶紧拉他起来:“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跪来跪去的,怎么了,你想给钱他们?”
不是她非要管这闲事,实在是律师做久了,看惯了各种为了钱撕得不可开交毫无体面的家庭,她深知有些口子一旦开了,那就是无底洞。
秦骁摇了摇头,三言两语说清了昨天在谢三春家里发生的事。
那一对在街上横冲直撞的男女是谢三春的儿子贺明和媳妇焦氏,两人都是一般的好吃懒做,贺明更是好赌成性,先还有了钱才去赌两把,没了钱就去做几天工,到后来就变成了带着媳妇出去摆小赌档,耍小花招骗钱。
昨天他们就是被人发现在赌局里使诈,又被欠了钱的赌坊债主追,才会在街上逃窜,撞上了秦骁。
秦骁和他们回去,才知道谢三春已经病了多年,这几年连话都不怎么说得清了,天天在床上躺着,比死人也就只多了一口气。贺明和焦氏两人对她也不怎么管,只给口吃的,让人不至于饿死罢了。
秦骁顾念她养过自己,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给了贺明两口子,只当是报了当年的养育之恩,贺明和焦氏看他和江遥的穿着、举动,本以为他被有钱人家收养了,想敲一笔钱的,待知道他只是在江家做个府兵,全部身家也就是那几十两银子,顿时大为不悦,收了钱转头就出门买酒去了,把他和谢三春抛在屋里。
谢三春不知是认出了秦骁,还是被儿子媳妇的不孝气得,许久未有表情的脸色竟是泪流满面。
秦骁看她可怜,什么都没有说,端端正正跪下给她磕了个三个头,就要起身走人。
谢三春却“啊”“啊”地叫着,拼命拍着床板。
秦骁正在不解,买了酒回来的贺明看到这一幕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掀开床板,翻出了一枚红线系着的铜钱,正要丢给秦骁,却又收回了手,嘿嘿一笑:“老太婆念叨好几年了,说这是你爹娘给你留的东西,当初忘了给你。你看……我们帮你保存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们?”
秦骁从不知父母竟还给自己留下了东西,自是想要拿回来。贺明却坚持要他再拿二百两银子来换,他方才早已把这几年攒的钱都给了贺明,如今又如何能拿出钱来。
谢三春看着他,眼泪口水都留到了一起,却不能奈儿子如何,贺明洋洋得意地要他回去问主人家借钱,焦氏则抱着肚子躺在另一边干净的床上,根本不顾婆婆的狼狈模样,哼哼唧唧地嚷着饿了,要贺明去做饭。
秦骁看着这一家三口,厌恶从心底一层层泛起来,定定地看了那铜钱一眼,冷冷道:“他们既然把我丢了,我又何必挂念。这东西你们想要,便留着吧。”
贺明见他居然要走,自然不愿放走这个发财的机会,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你什么意思,想不认账是吧?要不是当年我老娘把你捡回来,又把你卖到有钱人家,你能有今天这人模狗样的?老太婆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了还记着你这兔崽子的破铜钱呢,你出点钱不该?”
两人正僵持着,谢三春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爬到了床边:“你、你的……拿、拿……”
秦骁看着谢三春,见她一双眼睛浑浊无神,不停地涌出眼泪来,嗫嚅着唇勉强吐出几个字,快要摔下床来,既有些心软,又有些疑惑,不知她为什么这么执意要自己带走这铜钱,但到底还是点了头,答应回来筹钱。
江遥听完,二话不说便让银杏取了二百两银子的银票给他:“既是你爹娘给你留下的,就拿回来吧,哪怕只当个留念也行,说不定哪天有缘,真的能找到你父母也未可知啊。”
对她的话,秦骁一贯都是听的,果真一点头,接过了银票:“谢谢大小姐,我会尽早把钱还上的。”
江遥点头笑笑:“没事,不用急,这是我自己的钱,不从府上走公账。”
她有个庄子在手上,经营得好了,一年少说也有近千两的收益,并不把这点钱放在心上,给了秦骁也就给了,没想到秦骁从贺明那里拿了铜钱后,竟把东西给她送了过来,说请她代为保管。
江遥知道他其实是把东西“抵押”在自己这里,等还了钱再拿走,本是不愿收,但想想秦骁倔强的性子,也就默认了,把那铜钱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番,也没看出什么特殊,从银杏那里要了几个铜钱过来一比,大小、形状也都一样。唯独字有些不一样,银杏那几个,要么是“盛元通宝”,要么是“天泽通宝”,秦骁这一枚,则写了“琛平通宝”。
她虽说不是学历史的,也知道这只是铸币时的年号不一样,并不算什么特征。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便把这枚铜钱锁进了自己的首饰盒。
云家老爷子的身后事办的十分风光,江浩成最后堪堪赶上了岳父出殡,总算是来送了最后一程,待葬礼结束,才带着云氏和江遥启程返家。
云氏精神不济,一路都在马车上歇着,江遥不想吵着她,便求江浩成允许她跟着一起骑马。江浩成是个武将,在这方面很是开明,并不苛求她和林婉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亲手给她挑了匹马,和她一起按辔缓行,赞许道:“听你娘说,这一路上幸好你机警。”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的女儿,”江遥拍了一记马屁,疑道:“爹,咱们不用早点赶回去么?离清明没几天了,咱们这么慢慢走,来得及送婉心回乡去?”
“遥遥真是懂事了,”江浩成欣慰道:“没关系,九殿下前日回京,正好与婉心同路,有皇家亲卫在,再安全不过。等送你们回了肃阳,我再让章阳带人去接她回来便是。”
江遥呵呵了一声,暗自算了下,林婉心和九皇子见面、相处的时间,比剧情早了近三年。江遥苦笑,对这一路碾压式飞快推进的剧情有点措手不及。